大参考总第2362期(2004.08.20)专门散播各种受中共查禁的新闻和评论 面向高层内部传阅:推动政治改革 突破新闻封锁 新技术促进言论自由 VIP Reference(Dacankao) Defends Human Rights in PRC Since 1997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1. 唐山8岁女遭强奸 母上诉遭公安毒打 2. 北京奥运,美梦还是噩梦? 3. 了望一号发稿:纽约被不明导弹夷平,胡锦涛主席兼总书记致电慰问 4. 对于《沈中:我为什么成不了基督徒?》的几句回应 5. 心坎里别是一般疼痛——忆父亲与翦伯赞的交往 (章诒和) ~~~~~~~~~~~~~~~~~~~~~~~~~~~~~~~~               言─┼─论               |则┼兼|               ┼┼●┼┼               |明┼听|               由─┼─自   武汉一男生被殴身亡当地媒体集体失语   西安科大2万元换不出录取通知书家长下跪乞求   贾平凹把酒馆、巷头、菜市场与公共厕所并列起来,显然表示公共厕 所是一个现代的所谓“公共空间”——和今天的酒吧、广场、演讲厅,从 前的水井边、大庙口、澡室和菜楼一样,是市民交换意见、形成舆论的场 所。去那儿的人在排完胸中块垒之后通常神清气爽,无所郁结,容易挺直 了背脊畅所欲言。再说,厕所里一目了然,不会有密探埋伏,竟也是个说 话有豁免权的自由天地。---龙应台:中国公厕,形成舆论的公共场所? 按:贾平凹、龙应台都在误导人们对“言论自由”的认识。一个人冥思苦 想社会主义不如资本主义,夫妻聊天抱怨支部书记强奸别人的老婆,甚至 几个朋友私下骂街泄愤,这在伟大领袖毛主席的时代是犯忌的,现在已经 没人管了,但这些都不是宪法,以及联合国宣言里说标榜的言论自由。法 律上的言论自由是指人们有使用现代化传播媒介散布任何信息、观点的自 由。比如,我们应该可以自由地利用广播、电视、印刷、网络等手段把我 们内心的想法告诉成百上千甚至百万千万的读者、听众和观众。(智叟)   国际传媒企业一直对中国的出版市场很感兴趣,希望在这个领域里扮 演重要的角色。西方的大型新闻出版公司,像贝斯塔曼集团、时代华纳、 新闻公司和维亚康姆都在积极开拓中国市场。全球最大的互联网零售商亚 马逊本星期也表示,将斥资7500万美元收购中国最大的影音书籍零售网站 “卓越网”,向中国市场进军。引起外国投资者关注的目前还有大型图书 经销商新华书店。新华书店声称,要在中国国内或海外市场上市。《南华 早报》报道说,TOM集团也在考虑收购北京的商业周报《经济观察报》与新 闻业务无关的部门百分之49的股权。TOM集团可能向这家报纸的广告和发行 部门投资。2001年创办的《经济观察报》目前发行量为二十万份,广告收 入据估计达五千二百万元人民币。据中国官员透露,到目前为止,中国已 经向十一家外国书商颁发了零售许可证,许多大型跨国公司也准备申请进 入批发市场。在过去两年里,已经有一百八十六家外国企业进入了中国的 印刷市场。此外,还有四十五家海外杂志得以与中国进行合作,虽然这些 杂志大部份是谈论生活方式和消费者关心的问题的。对于中国进一步开放 出版发行市场的这个举措,长期关注中国出版业发展的自由撰稿人张伟国 表示,这一改革把图书出版领域作为市场来看待,是向前迈进了一步。张 伟国说:“图书出版在传统的中国体制里一直被当作一个很敏感的区域, 是属于中宣部、意识形态里面的一个重镇。在中国领导人的心目中,是一 个阵地,是要坚守的。这个开放至少意味着,从这个观念上有了很大的改 变,承认了图书出版、发行是一个市场,是一种市场行为。跟过去的意识 形态行为,或是作为一个宣传部门来比,这是一个很大的突破性发展。” 中国官方的这些媒体本身产权就很不明确,定位很不明确。比如《中国青 年报》产权到底应该属于谁?是属于团中央还是属于国家行政、国家政府 的一部份?它的资金长期以来是国家的财政拨款提供的。这种产权在什么 情况下才能转让?转让之后如果产生产权纠纷,应当按照什么标准来处理 ?如果内容和市场营销部门的利益产生冲突,应当以哪一边为重?这是不 明确的。中国在国有企业改革和私有企业成长的过程中,就是由于产权不 清产生了很多纠纷。   纽约州大举吊销非法移民驾照 (按:狂热的爱国主义冲昏了头脑!) ~~~~~~~~~~~~~~~~~~~~~~~~~~~~~~~~ 唐山8岁女遭强奸 母上诉遭公安毒打   八龄女花儿季节惨遇摧残,公安局以罚代刑不予立案受害人多次上访 历经磨难盼包公有朝一日能见青天   尊敬的各位领导: 我叫张秀荣,是一位目不识丁的农家妇女,现住河北省唐山市唐海县 第四农场二砖场。 被告强奸犯孙俊岭、县公安局局长李万和、公安局副局长李泰民、周 洪斌、刘加满,唐海县四农场小学校长李兴全。及县委常委、办公室主任 周顺增,带领以张树东为首等五人对我进行毒打,身体多处受伤。 现就我可爱的幼女张玲玉被第四农场第一生产队孙俊岭在第四农场第 一生产队小学教室内强奸之后,县公安局以罚代刑。至今不予产案追究犯 罪,我多次上访仍无结果。犯罪份子孙俊岭至今逍遥法外一事,向你们反 映我的血泪控告及合法要求,请求你们为一对贫弱的母女主持公道、伸张 正义,使犯罪份子依法得到应得的惩罚。使包庇犯罪份子,以罚代刑的公 安队伍中的害群之马得到应得的处理,使发生在我们母女身上的悲剧不再 重演。尽管我实在不愿意再次提起那让我们母女刻骨铭心的痛苦往事,但 是为了我的冤屈得以昭雪,孙俊岭能被绳之以法,我不得不一次次地去揭 开我心中带血的伤疤,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 2001年4月24日晚,我发现放学之后在四农场一队上小学一年级的女儿 张玲玉走路不正常,经过我的追问,女儿向我哭诉了在学校教室中被孙俊 岭强奸的经过:2001年4月24日中午,我女儿在一队小学午饭后正在洗手, 孙俊岭来到学校尾随我女进入教室,用刀威逼,强行脱裤,在教室的课桌 上将我女儿强奸。强奸过程中曾将精液弄到我女秋裤上好几块,事后又将 擦阴茎的手纸几块扔到教室的字纸篓中。 听完女儿的哭诉,我又气又恨,马上拨打了唐海县公安局的110报警,110 推委让我找第四农场派出所,派出所值班干警脱岗无人接听,我又重新拨 打110报案,110推托让我明晨再找四农场派出所,无奈,在焦虑的煎熬下 我渡过了难眠的一夜。 第二天一早,我打电话向四农场派出所报了案,四农场派出所所长周 洪斌,指导员刘加满来到我家,听了我们母女的控告后,即不制作报案笔 录,又不提取相关物证,也不答应我提出给女儿做法医鉴定的要求,对自 己追查犯罪行为的法定职责极不负责,草草了事后就去四农场一队找孙俊 岭。当晚九点钟,孙俊岭的母亲,大妈和姑姑三人来到我家,要求将此事 私了,被我坚决拒绝。26日早晨,孙的母亲又提著礼品来到我家,一进门 就跑倒在地,哭求我放过她的儿子,说只要她的儿子不被判刑进监狱我要 甚么条件她都答应。想到我被摧残的幼女,我严词拒绝了她的非法要求, 但事后派出所所长刘加满、周宏斌却到处散布说我向强奸犯索要5000元钱 ,说他不答应我才上告的。上午九点钟,派出所所长击洪斌,指导员刘加 满和一名姓杨的民警又来我家,刘说:「孙俊岭一到派出所就招了,承认 了他强奸我女儿的事实。」又说:「幸亏孙俊岭只是个十六岁的孩子,一 吓唬就招认了,要是个大人不承认就不好办了。」刘又说:「既然孙俊岭 已经承认他强奸了你女儿的事,已在笔录上按了手印,铁证如山了,你女 儿的秋裤和衣服都挺脏的,留著还有啥用,你赶紧给她洗了吧。」我是一 个家妇,不识字,也不懂法,犯罪物证对确认犯罪行为的重要性。所以, 后来我就把女儿的留有孙俊岭精斑的秋裤洗了,但做为公安干警的刘加满 ,周洪斌应当知道犯罪物证的重要性。他们为甚么告诉我把女儿的秋裤洗 了呢?后来发生的事实证明,这是他们为了与犯罪嫌疑人亲属串通一气, 以罚代刑预先设置的圈套。 2001年4月28日下午,派出所的刘加满给我家打来电话,告诉我:「案 子已经结了,孙俊岭被拘留15天,罚款200元。听到这一结果,这被惊呆了 。难道神圣的刑法就可以被执法者像玩面团似的被玩弄,难道我花季幼小 的女儿被人强奸就没事了,难道公安局司法机关就像与鼠共舞的猫。我觉 得我自己被愚弄,被欺骗了。 2003年9月22日,政法委书记韩建民约见我了解孩子被害详细情节问题 ,没想到找他们的时候,被保卫科科长张树东毒打一顿,我到妇联去还一 直追到妇联,还要打我,直到别人拉开我才走了。走到了大街上,我哭著 对群众们说,孩子被强奸了,强奸犯逍遥法外,没成想政法委书记接见我 ,他们毒打我,县常委委员周顺增带领五人(都是国家干部),以张树东 为首的,他们睬著我的头发由大街上把我拖进大楼大厅,进门就打,把我 衣服打的一条一条的,皮革底打坏了,眼锐打碎了,脑袋打的有异常现象 ,我有病例,法医照片为证,为了给孩子讨回公道,被他们毒打,这是甚 么行为?侵害了我的人身权力,还看守了我4个月,共八个人晚上和白天看 守著我。 2001年七月初十晚上9点左右,去了两个陌生人,说打听道为由,进门 就打,打了3个耳光,踢我一脚,把我脑袋往墙上撞,脑袋骨撞踏一块,我 以为他们是小偷,你们要甚么尽管拿,要钱没有。这两个人说:「我们一 不要钱,二不要财,你别天天告状上访,你再上访还不知道后果喽?」然 后就把我打晕了,等我醒来时已是晚上11:00多钟,两个人已经无影无踪 ,而这两个人我不认识。 2002年五月份,我驮著两筐鱼去卖,在公安局斜对面出来一辆红色汽 车,奔我直接撞来,我当时报了案,为甚么他们加害于我?保护强奸犯, 他们这样加害于我公理何在?由于孩子受到迫害以后学习成绩降到三年级 。经常自己偷偷的哭,把孩子的前程给毁了,孩子总在阴影里生活,怎么 不让我做母亲的心痛,现在我的心不是在流泪而是在流血,清领导调查此 事。还我母女公道,多谢领导关心此事,谢谢! 事后,我多次到公安局、检察院、政法委、人大、妇联等部门反映我 女儿被强奸之事,控告罪犯,举报、投诉公安局以罚代刑,违反法定程序 ,不履行法定职责办案。并强烈要求公安机关依法进行法医鉴定,查明事 实真相,依法惩罚犯罪份子,保护我们母女的人身合法权益。在我的强烈 要求下,2001年8月29日唐山市公安局法医经对我女儿的谜语裤进行物证检 验,结论为「受害人张玲玉的秋裤上检见微量精斑显示阳性(因检村已洗 过,血型未能检出)。」又经我的多次反映、要求,经唐山市检察院委托 :2002年10月30日,唐山市法医门诊第3015号鉴定书鉴定结论为:我女儿 张玲玉「处女膜陈旧性破裂(截石位,4.7处点处)」(附照片6张)。但 唐海县公安局2001年9月19日物鉴(法物)字第192号鉴定结论中却说:「 未见处女膜破裂及充血。参考张玲玉三个医院妇检所见。(唐海、妇幼、 工人)推断张玲玉阴部曾受外力作用,但认定强奸证据不足。」 我实在没法弄明白,为甚么在有些执法者眼中,白的会变成黑的,有 的能变成没有,罪过能变成无罪,受害人变成「无理取闹」。在如此事实 ,证明确凿之下,我反覆往返奔波于县、市、省各级公安、政法、信访机 关,要求公安机关依法立案,惩罚犯罪,保护人民,但时至今日唐海县公 安局仍不立案追究刑事犯罪份子和公安干警违法犯罪行为。2002年1月10日 ,唐海县公安局信访答覆意见中称:「经法医检验,未见张玲玉处女膜破 裂及充血……指控的事实与原始报案记录,原始陈述记录矛盾很大,主要 情节完全不同……难以认定孙俊岭强奸罪……经查四农场派出所指导员和 其他办案干警,没有任何违法违纪和从中作梗行为。」2003年12月23日, 唐海县公安局信访答覆意见又改变为:「经县政法委联合调查及我局多次 查证,认定孙俊玲强奸事实不清,证据不足,不能认定孙俊岭犯强奸罪。 根据其案发时不满十六周岁,只能予以治安处罚。办案人员周洪斌、刘加 满未能及时制作询问笔录,导致你的上访,经县检察局研究,报县政府批 准,分别给予二人行政纪过处分。」 我女儿张玲玉是四农场一队小学的学生,在一队小学教室内被孙俊岭 用刀威逼,强行奸污。作为四农场一队小学校长的李兴全,保护学生的人 身安全是学校的责任,我女儿是在四农场一队小学教室被害的,学校应负 有一定的责任。 事情至此,我作为受害人有很多的疑问不能得到合情合理的解答: 一、刑法第十七条第二款规定:「已满十四周岁,不满十六周岁的人 ,犯……强奸……,应当负刑事责任。」第二百三十六条规定:「奸淫不 满十四岁的幼女的,以强奸论,从重处罚。」2000年2月13日最高人民法院 关于审理强奸案件有关问题的解释(法释[200074号]规定:「对于已满14 周岁不满16周岁的人,与幼女发生性关系构成犯罪的,依照刑法第十七条 ,第二百三十六条第二款的规定,以强奸罪定罪处罚。」我不明白,法律 条文明明白白,唐海县公安局为甚么不严格依法办案? 二、办案人员刘加满事发之初告诉我「孙俊岭招认强奸,笔录上按了 手印,铁证如山」的原始笔录垤哪里去了? 三、为甚么办案中不依法提取有关犯罪物证(留有精斑的谜语裤和手 纸),反而诱使我、蒙骗我洗掉物证? 四、为甚么公安局顺从犯罪嫌疑人亲属的意思,反诬我向孙俊岭母亲 索要5000元钱,难道我女儿张玲玉的清白仅值「5000」元? 五、为甚么县公安局法医鉴定为:「未见处女膜破裂及充血」而市检 察院委托安康医院法医专家共同鉴定却「处女膜陈旧性破裂」,到底依那 一件鉴定结论为准? 六、为甚么县公安局原信访答覆意见为「经查四农场派出所指导员和 其他办案干警,没有任何违法违纪和从中作梗。」既然「没有任何违法违 纪和从中作梗」为甚么又在后来的答覆意见中「对办案人员周洪斌、刘加 满……分别给予行政纪过处分。」(尽管办案人员现已易地做(升)官) 七、答覆意见中称:「办案人员未能及时制作询问笔录」那么,孙俊 岭当初所按的手印的承认笔录和我当初的报案记录,我女儿的陈述笔录, □记本上的记录都到那里去了? 八、办案人员为甚么欺负我不识字,糊弄我在不实的笔录上按手印, 为甚么强行拽走我,不让我在场的情况下连续询问我八岁的女儿四小时? 不得不让我怀疑他们与犯罪嫌疑人亲属有甚么见不得人的事。 九、即使孙俊岭犯罪没有得逞,也应该按刑法第二十三条的规定按「 犯罪未遂」承担刑事责任,何况他是即遂,为甚么仅以治安处罚了事? 十、唐海县公安局向上级领导上报的材料上故意把强奸犯的实际年龄16 周岁篡改成不满十四周岁,不负法律责任,他们为甚么弄虚作假,包庇罪 犯。 由于唐海县公安局的渎职,故意违法办案,至使强奸犯孙俊岭时至今 日仍逍遥法外。 十一、2002的有一天,我去找张局长,碰到强奸犯的母亲大吵大闹, 她和张局长说,因为甚么把我独生子弄走,张局长说你独生子办甚么事你 不知道?她说你我把独生子押起来和就告公安局就告派出所。公安局为甚 么惶强奸犯告,因为他妈说过这些话,我给谁送的礼告诉他独生子不承认 强奸,说假话,证据都在我手,公安局吓得赶紧把她独生子放了。 种种不解和疑问,让我不解,青天白日,朗朗乾坤,坏人得道,好人 蒙冤,这都是为了甚么啊?我幼小的女儿自遭此难之后,曾两次要自杀, 一次上吊,一次吃药,在学校遭到其他同学欺辱耻笑,被同学们打骂、往 身上抹屎,幼小的心灵也遭到如此的摧残,我真的不敢想像她今后一生的 道路能不能走下去,该怎么走下去心灵上的创伤将痛苦地陪伴她的一生, 更为痛苦的是:在社会主义的社会,邪恶得不到应得的惩处。正义得不到 应得的伸张,将会使她将来对我们这个社会的公平、正义产生疑问,对我 们神圣的法律和执法者产生疑问。因为,将来是她们的啊! 各位领导:当您的妻子、女儿遭到如此欺辱,当您的亲属遭到犯罪行 为的侵害,您们会无动于衷吗?请您们站出来,为一对受害的母女仗义执 言吧! 现在,我以一名普通的农家妇女的没人重视的人格保证:以上我所反 映的事情都是完全客观真实的。我强烈要求: 一、唐海县公安局依照刑法、刑事诉讼法和公安机关办理刑事事案件 程序规定,对孙俊岭强奸一案依法马上立案侦察,追究孙俊岭应负的法律 责任。 二、依法处理在办理此案过程中办案人员弄虚作假,包庇罪犯,以罚 代刑的违法行为。 三、维护最广大民群众的人身利益不受非法侵害,维护法律的尊严和 统一,保护少年儿童的身心健康。 河北省唐山市唐海县第四农场二砖厂 张秀荣 2004年4月20日 联系电话:0315─8707624;手机:13832893954  附件:有关材料证据照片6张、协议书一份(1页)、信访答覆意见书一 份(3页)、调查笔录两份(15页)、重点人员监控交接班记录本一本(共 24页)、河北省唐海县公安局公用信笺(2001唐生物鉴(法物)字第192号 )共1页、河北省唐山市公安局物证检验报告(2001)唐公物鉴(法物)字 191号报告1份、张玲玉(监护人、张秀荣)治安拘留十五天处罚决定书1份 (唐海县公安局签发)共1页、河北省唐山市法医门诊鉴定书(2002)鉴定 号3015号,共1页、河北省唐山市公安局物证检验报告(2001)唐(法物) 字191号,共1页、张秀荣携受害人张玲玉控告书(书名:包公啊,为我被 强奸的幼女伸冤!)共5页。 对证据材料有需要者可发E-mail索取。 文章录入人:马捷民 联系电话:81953021 消息提供人:孙小弟、刘华;联系电话:13893923505。 ~~~~~~~~~~~~~~~~~~~~~~~~~~~~~~~~ 北京奥运,美梦还是噩梦?   古原   雅典奥运梦幻开场,竞技精彩激烈,引来无数的掌声。四年后,将轮 到北京登场。北京奥运,究竟是美梦还是噩梦? 美梦会有的。那将是—— 北京奥运实践“三个代表”,隆重开幕,完满结束,中国体育代表团夺金 争银,向全世界宣布“中华人民共和国从此站起来了”。 噩梦也会有的,而且不少,现在就已经开始了。   噩梦一是迫迁。本来,北京最值得自豪的特色是“古”,像意大利的 罗马、佛罗伦萨,墙上掉下一块砖都是文物。但是,为了08奥运,拆!古 老四合院拆;挡道的楼房拆……;拆也罢了,政府或地产商都不对拆迁户 作合理补偿,逼着几十万北京人迁走。据总部设在日内瓦的国际非政府组 织住房权与社会排斥问题中心称,北京被迫迁的有十万户之多,30万人之 众,而且还在增多。那些不肯就范的拆迁户,被政府部门断水断电逼走, 被开发商黑社会式地打走。北京秀水街居民小区,就是在 “奥运的需要” 下,被仗着政府撑腰的开发商,用极其野蛮的手段拆毁的。只要在搜索引 擎google输入“秀水街”一词,一大堆新闻加图片就跃然网上,和战区的 房子一样吓人。这是发生在和平的年代、天子脚下,和奥运“盛会”之前 。现在北京的国务院信访办、国土资源部和建设部,每天都聚集众多的拆 迁上访者,向政府高呼“还我土地”。这个奥运简直是北京人的厄运。 噩梦二是腐败。中国国家审计署在6月24日的审计工作报告中指出,国 家体育总局挪用中国奥会的资金,用来建职工住宅小区和发放职工补贴。 国家体育总局被查出问题后,仍认为并无不妥,并以中国奥运代表团就要 出征雅典奥运来挡驾,试图将挪用奥运资金行为合法化。 噩梦三是限制异议人士自由。每逢北京有重大活动或敏感日子,就是 异议人士有麻烦之时。以才过去两个多月的“六四”为例:70多岁高龄的 蒋彦永医生被绑架六周,关心艾滋病人的胡佳被禁闭并被威胁送精神病院 ,刘晓波被切断一切与外界的通讯联系……。这些明目张胆的恐怖主义行 为,在四年后的北京奥运还会“大展身手”。 噩梦四是驱逐上访人士。由于司法不公,现在的北京国务院信访办成 了中国各地冤民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那里每天都人头攒动,群情汹涌。 08奥运肯定不能容忍各地冤民上京喊冤和破坏安定团结。届时,绝望的冤 民集体跳楼抗议的情形将有增无减。夺金的选手,将不是世界唯一的聚焦 点。 噩梦五是耗资巨大只为营造门面而非造福国民。据新华社4月18日文称 ,未来七年北京市累计投资需求将超过15000亿元。其中奥运场馆及其附属 设施建设与运营,投资需求220亿元左右。奥运主场“鸟巢”就占了31亿。 相比之下,那些关系国计民生的投资却少的可怜。《中国青年报》早前报 道,“ 2003年,中央和地方政府共同投资68亿元人民币用于全国地方疾病 预防控制机构建设,114亿元用于医疗救治体系建设;投资 12.5亿元国债 ,地方配套10亿元用于加强中西部地区的血站基础建设和设备投入。”就 用一年投资200亿来算,七年也才1400亿,连投资奥运的零头都不到。教育 就更不用提了,教育经费的投资,只占GDP的3.4%,而且还是近年才有的成 效,以前大约2.4%,在全世界敬陪末座。教育产业化剥夺国民受教育权利 、学费杀人的情况已经不是什么新闻了。四年后,当北京奥运风光开场时 ,看不出有什么意义。而且,这些豪华的场馆,有多少人能享受?使用率 几何?它一个座位的价值说不定比一个农民的年收入还高。 噩梦六是滥开杀戒。中国一向是“人民大众开心之时,就是犯罪分子 难受之日”。五一、十一、元旦、国际禁毒日等等,全年各地被处死的囚 犯人数数以万计。中国全国人大代表、西南政法大学法学院院长陈忠林在 年初的人大会议期间,向全国人大提交的一项关于收回地方中院判决死刑 权力的议案披露,中国每年判决的死刑立即执行案近万宗,是世界其他国 家死刑案件总和的五倍。迎接08奥运,清理北京,不知又有多少犯人会被 送上祭台。商业周刊(Business Week)8月13日报道,国际人权团体已经为 北京奥运准备了一部宣传短片,这部短片由法国人权组织“共同对抗死刑 ” (Together Against the Death Penalty)制作,两周前该片在巴黎的 露天剧场放映,现场的15000名观众被中国众多的死刑所震慑。短片写道: “2008年,北京将举办奥运。你知道吗?在中国,有成千上万的囚犯就在体 育场被宣布处死。你会为大屠杀鼓掌吗?” 噩梦七是恐怖活动。中国严重司法不公,迫使一些人采取极端手段, 来报复社会,或自行解决问题。中国的大爆小炸从未间断,难保有人会找 着全世界都在注意的时刻,来向世界“诉冤”。 噩梦八是畸形的民族主义意识。在爱不起,又恨不得,无处发泄对现 实不满的情况下,民族主义被劫持了,成为一座汹涌澎湃的活火山,在“ 爱国”的名义下,一有时机就爆发得一塌糊涂。才结束不久的亚洲杯足球 赛,球场成了“爱国者”们的抗日战场,他们将新仇旧恨都算到无辜的日 本球迷身上。中日外交关系为此紧张不已。如果“爱国者”们把这些勇气 都用来共同对付现实中的迫害行为和不合理现象,相信多少能减轻一下那 种源于自卑泄于自大的虚火。08奥运,日本鬼子会来得更多,还会让日本 国旗在“爱国者”的头上升起,届时,混乱的场面不可想象。 噩梦九就是金牌不代表中国人的整体体育水准和身体素质。中国也算 是金牌大国,但是,并不是个体育大国。中国城市的公众运动场地非常稀 有,在住宅区几乎找不到运动场地。中国的金牌选手,是从小就进行封闭 训练的“运动器材”,纳税人大量的钱财被强制供给他们,为的只是给国 家多挣一面奖牌,好堵住别人喊“东亚病夫”的嘴。这跟美国的情形没法 比,美国到处都有固定的青少年活动场地,设施和场地都很普通,但却是 全民体育的基础。对照中美的群众体育活动,最明显的一幕就是,中国公 园成了变相的运动场,都是老年人在打太极拳。而美国的运动场每隔几个 区街就有,都是青少年在打球嬉戏。美国人的金牌,都是业余锻炼出来的 ,读书、锻炼两不误。美国花样滑冰名将关颖珊,从小就是靠父母开餐馆 交的滑冰学费,一边上学一边学习滑冰。她的成功或失败,都是她个人的 事情,别人不会说三道四。中国运动员就不一样了,养兵千日,只为一金 。如果失金,就被观众骂得狗血喷头,因为他们是被供养的。看看中国男 子足球队,一个用金子也撑不起的阿斗,被失望的中国人骂了20多年了。 另外,由于中国整体体育水准不行,加上夺金要紧,所以从来没有专业和 业余之分。专业一条龙,打遍所有的比赛,一点都不守游戏规则。如果不 是别国业余选手够实力,还真没法招架呢。 其他噩梦还有不少,比如走进臭名昭著的中国公厕、没有排队习惯的 公共秩序、三句不到就大打出手等等。还有,600万黄色娘子军的场外夺金 战,“爱国者”们切记保护好她们,别让日本鬼子买去了,不然珠海日本 人集体买春的国耻又要重演了,比没有争到金牌还让人难受啊。 奥运本来 是体现体育精神的盛会,噩梦如此之多,北京奥运,一场让人难以欢呼的 “盛会”。 ~~~~~~~~~~~~~~~~~~~~~~~~~~~~~~~~ 了望一号发稿:纽约被不明导弹夷平,胡锦涛主席兼总书记致电慰问   9月2日纽约共和党大会被不明导弹夷平,胡锦涛主席兼总书记致电慰 问87岁美国临时总统   薪华社北京2004年9月4日电:据外电报道,美国东部时间9月2日,正 当美国总统布什在共和党纽约大会闭幕式上讲话时,大会会场被不明导弹 击中,包括布什在内的全体与会人员被埋葬于麦地逊花园广场的废墟中。 美国共和党的主要人物,布什政府的主要成员都被埋葬,美国民主党顺理 成章地成为美国主要政治力量。按照法律规定的总统接替顺序,参议院多 数党最高龄议员,87岁的民主党参议员罗伯特.伯德,就成为美国的临时总 统。   以下是中华人民共和国主席、中共中央总书记胡锦涛致美国临时总统 罗伯特.伯德及美国民主党的慰问电。   美国临时总统,亲爱的罗伯特.伯德先生,美国民主党:   惊悉美国共和党纽约大会会场被导弹击中,美国共和党主要政界人物 被一举扫下政治舞台,特向你们,并通过你们向受害人的家属表示深切的 慰问。   首先,继911恐怖袭击后美国这次再次遭受严重恐怖袭击,你们应该从 自身寻找原因,切实自我检查。不可再次盲动对外发动战争。美国家喻户 晓的常识一再教导说,不能把所有的蛋都放在一个篮子里。但这次美国共 和党竟然把共和党的所有精华都集中放进纽约麦地逊花园广场这一个篮子 内,这不是愚蠢地邀请敌人来收拾他们吗?   在你们调查这次导弹袭击时,不能把调查的矛头指向中国。这次导弹 袭击后,西方有个别媒体别有用心地说,中国战略导弹潜艇《巨浪4号》有 能力到达美国的东西海岸。现在我们可以明白告诉你们,我们的隐型潜艇 确实有能力,而且近年来一直在巡游你们东西海岸外的公海。但这不能构 成证据,不能证明这次袭击纽约的导弹是从我们潜艇上发射的。   同样,虽然在这次导弹袭击后中国广大地区暴发了排山倒海的反美浪 潮,但这也不能被当做是中国袭美的证据。这只能证明,美国多年来的恶 劣行径不得人心。   美国共和党顽固势力这次被一举歼灭,美国民主党应该从中吸取严重 教训,避免重蹈覆辙。这个严重教训就是:单边主义和霸权主义必然导致 美国灭亡,拿中国一句成语来说,就是,多行不义必自毙。   我们认为,美国民主党是美国的开明力量,在克林顿时期,中美曾经 建立了战略伙伴关系,但后来被上台的共和党所破坏,尽管布什父子与中 国有一定的交情。   总统先生,今天,我们希望您的民主党能够一改美国的前非,把中美 关系建立在一个新基础上。   为此,我们向美国政府提出以下强烈要求。   (1)废除美国的《台湾关系法》,断绝与台湾的一切官方及非官方联 系,停止支持台湾的独立势力,并向我们提供售台武器的清单;   (2)废除日美安全条约,撤除驻日、驻韩军事力量;   (3)撤除中亚的美国军事基地;   (4)撤除设立在关岛及夏威夷的军事基地和军事力量,因为那显然是 对付中国的。   (5)不得任何窝藏反华的华人,根据中国政府的要求,把敌对中国的 华人引渡回中国受审;   (5)允许中国共产党的党组织在美国公开合法存在,以便直接领导对 当地华人的管理工作,保证美国和中国的安全。   总统先生,如果你们拒绝以上合理要求,那就意味着你们民主党要继 承共和党的衣钵,与全体中国人民坚决为敌,那就势必激起中国人民更大 的反美浪潮,使民主党重蹈共和党的覆辙。   最后,我们即将向联合国建议,为联合国的安全着想,应该把联合国 总部从纽约迁到中国。因为事实证明,美国,特别是纽约,太不安全了。 而且,今天的中国已经成为世界瞩目的中心。我们坚决地要求你们不要阻 挡联合国的这一发展。在美国四面楚歌、中国欣欣向荣的今天,中国必将 成联合国的中心,这一发展趋势,是任何力量也阻挡不了的。   德高望重的总统先生,我们衷心地告诉您,中国有个老习惯,就是劝 告老年人不要做出小孩子一样的举动。今天我们也要提醒您,在中美关系 中,不要象老小孩一样行事。美国的政客们应该清楚,象共和党那些顽固 派都是不堪一击,民主党那些哆哆嗦嗦的磕头派还有什么能耐吗?!如果 克里今年秋天能被选上美国总统,那还不是多亏昨天这枚导弹!   (了望一号发稿于2004年8月20日) ~~~~~~~~~~~~~~~~~~~~~~~~~~~~~~~~ 对于《沈中:我为什么成不了基督徒?》的几句回应   钾肥积木   首先说明,本人是那种不在任何教会的基督的信徒。   在google上,约有 1,530 项符合“沈中:我为什么成不了基督徒”的 查询结果,而且,相关的讨论已是3年前的事了,下面这个网页是“回应沈 中《我为什么成不了基督徒?》网贴汇编”:http://cclw.net/gospel/explore/hycz/ 里面既有沈中的全文,也有极负责任的回应文字。   本人没有很深的神学修为,之所以写这篇迟到的文字,因为在智叟这 里,先是看到赵达功《我距离神有多远》,随后又看到沈中文章的“文摘 版”,不免有感而发。沈中提出的诸多问题,几位神学大家已有回应;我 这里只能算是给智叟公捧场了——仅就他摘录的说几句。   1、三位一体。汉文化缺乏对于“位格”的叙述和解说,因此众多汉族 人以及接受了汉文化的人们(之所以不说是中国人,因为该名词不严密) ,在理解“三位一体”时非常费劲。我本人作如下理解,拿出来说说,请 大方之家批评。   耶稣说:上帝是个灵,所以拜他的,必须用心灵和诚实拜他。   我的理解:这句话是从本质属性的角度,说明上帝究竟是什么——所 谓圣灵。   万事万物都源自上帝,他创造了人类的始祖,所以,从创造起源、上 帝与人类关系的角度看,他又是我们的天父——所谓圣父。   而“太初有道,道与上帝同在,道就是上帝。这道太初与上帝同在。 ”耶稣就是“道成肉身”——所谓圣子。本人理解:这是从救赎的角度来 讲的。   以上是我的“角度理解”,很粗陋,但我由此理解了“三位一体”。   2、“对人间的灾难与万能慈爱的上帝之间不可调和的矛盾的不理解” 。   我相信耶稣是喜欢“钻牛角尖”的人的。   请让我们从人间的一些常识说起:当一个人的家庭处于危难之时,他 是躲在一边看风凉式地眼看着自家的儿女死掉、还是豁出性命去救儿女? (这问题不难回答,当然,有一些人间败类会看风凉,但他们并不代表“ 常识”、而是变态)为了赎去人类的罪,耶稣“道成肉身”、受难、付出 肉身的性命。“这道太初与上帝同在。”   3、以下我的理解更为主观。   《圣经》是上帝所默许的;但它又是从人的角度来写、来讲、来听的 。   对于凡人来说,最容易理解的东东,就是跟家庭关系有关的事情(所 谓子曰“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平常人一般没有时间、机会和学 识去研读哲学化的东西,包括神学。(但耶稣不像历史上的很多哲学家那 样满嘴深奥词句。他说的多是比喻和常识)   《新约》对于耶稣地位、教义的作证、解说,其中一个重要用心是让 平常人容易理解(从人的角度来写、来讲、来听),所以,有了一个名词 叫做“圣子”。   既然上帝连他的“子”都付出去了,那么,他已经付出符合常识的代 价了。   接着,就会有个问题:上帝为何不亲自来付出性命?啊啊——“上帝 是个灵”!!!你想让这“灵”来付出性命?(逻辑上就不通吗)   “灵”如果不“道成肉身”的话,那又怎能付出肉身的性命?又怎能 复活以挫败撒旦?因此,“圣子”的受难,已经是上帝救恩的最大体现了 。   4、尼采说“上帝死了”,这句名言其实逻辑上不通。“灵”怎么个死 法?   但尼采又是玩哲学的,逻辑上不通是说不过去的。所以他这句名言, 其实是从人自己的角度,来说众人精神世界里的“上帝”如何如何——所 以倒不如说是那时候,许多人的信仰死了。至于上帝这个“灵”是否死了 ,尼采他老人家提供什么证据了?(名言崇拜有时也是迷信)   5、一个人成年后,在世界上闯荡。当春风得意时,有许多人会首先想 到父母的。   而当他处处受挫、非常不顺时,他会把自己不幸运的罪责和罪名,归 于他的父母吗?   凭借常识,本人认为,大多数人是不会为自己的不幸而咒骂爹娘的; 爹娘已经给了你许多东东(包括自由和自由意志)。   奇怪的是:不会咒骂爹娘的一些人们,却会怨天尤人:咒骂上帝似乎 成为理所当然的了。   被家长宠坏的孩子,往往如此——他们总觉得爹娘就应该给他们带来 什么什么,且绝不能受一点点委屈。(以上是比喻,不必深说了)   6、灵魂是否能够获救,权力在上帝,而不在人。沈中提出希特勒“忏 悔”的假设(历史学之大忌)。可惜,赦免的权力在上帝那里,或者说, 是在主耶稣那里!   7、“迫害犹太人是在执行上帝的旨意”???   打着上帝、神、主以及其他信仰的名义做尽坏事的人以及他们的恶行 ,早已贯穿了有文字以来的整个文明史,其中登峰造极的,就是“圣战” 和“神风敢死队”。这是人类的罪之一。   挂着上帝、神、主以及其他信仰的名义,却打着自己的小算盘,然后 动用暴力来谋取自身的最大利益——这罪难道也要让“圣灵”来担着吗? 难道是“圣灵”强迫你这样抉择了?“圣灵”毕竟没有剥夺你的自由意志 呀。   老百姓有句话,谁惹的祸,谁担着吧。(这句话也许不符合教义,却 是常识)   8、人们听他的话了吗?   他说了“要爱人如己”,这几千年来人们又是怎么做的?人们是否“ 用心灵和诚实”跟他沟通并且听话了?我相信,耶稣是喜欢那些打开心灵 之门的人的,无论这人接受还是拒绝上帝。   “用心灵和诚实”。这意味着你得打开心灵之门,跟“圣灵”沟通, 包括用心灵去反对他。   18~20世纪,西方涌现一大批人文(人道)主义者。这些人文主义者( 例如茨威格),严词抨击宗教专制和各类专制、真诚地追求真理、质疑基 督教信仰,但是,一提起耶稣,他们又都充满高山仰止式的敬意。他们是 打开心灵之门、用心灵和诚实去追求的人。   9、把马丁·路德说成是“希特勒的精神导师”,这句话比较让我反感 。   历史事实:希特勒追求的是“用德国人的剑为德国人夺取土地”;政 治上,他追求“国家社会主义”;利益上,他仰仗德国右翼大财团;外交 上,是欺骗与恫吓;暴力上,无所不用其极。而作为基督信徒的马丁·路 德,关注的是灵魂救赎的事情。耶稣说:这(人间)不是我的国度。   10、历史上对犹太人的迫害,首先是罗马帝国,接着是东罗马帝国。 随后是接受了罗马帝国观念的几乎所有欧洲专制王朝。教会在其中有责任 。但其中最起作用的,是政治。   路易十四之后的法国,废除了“南特敕令”,结果新教徒和犹太人就 都离开了;瑞士、荷兰、瑞典、丹麦也是基督教国度,但没有出现对犹太 人的大规模迫害;至于美国,就不必说了。   茨威格的文章表明,奥匈帝国里的犹太中产阶级就活得非常体面。   希特勒德国,恰恰是背弃了马丁·路德、约翰·塞·巴赫、贝多芬的 德国;这个变态的德国,崇拜的是权力、名誉、征服、兼并、黄金(马克 )、资本、生产力、工业技术以及其他现代社会的东西——恰恰没有耶稣 的教诲和马丁·路德的份。(完) ~~~~~~~~~~~~~~~~~~~~~~~~~~~~~~~~ 心坎里别是一般疼痛——忆父亲与翦伯赞的交往   章诒和   1942年秋,我出生在重庆北碚李子坝的半山新村⑴。   新村有两幢二层小洋房,每幢可安置两家。第一幢里,一号住的是庄 明远,二号住的是邓初民。第二幢内,三号住的是我们全家,四号住的是 翦伯赞⑵夫妇。所以,章、翦两家是紧挨着的邻居。   如果说我从娘胎里出来,第一眼是认识了父母的话。那么,我的第二 眼就是认识了翦伯赞。   有一天,在温暖的阳光下,母亲、姨妈和戴淑婉(即翦夫人)把我抱 到院子里,仔细端详。母亲突然发现我的左眼角有个小小的黑点儿,以为 是早晨没把脸洗干净,便让姨妈抱着我,自己跑到卧室找了块湿毛巾,给 我擦洗。可那黑点儿,怎么也擦不掉。翦伯母看了,立即跑回自己的房间 ,举着一把白色鬃毛的小刷子出来,对母亲说:"可能是毛巾太软了,我拿 干净刷子试试。"   母亲用两只手,将我的头固定住。戴淑婉就用小毛刷在我的眼角蹭来 蹭去。结果,黑点儿依旧。还是从事幼教事业的姨妈看出来了,说:"这是 块记!"   后来,小黑点儿变成了一片树叶形状,颜色随之越来越淡。父亲(即 章伯钧)和翦伯赞还对它做过讨论。   父亲说:"女孩子的记挂在脸上,不如长在屁股上。"   翦伯赞瞪着眼睛,说:"小愚的记挂在脸上,有什么不好!还不容易搞 丢呢。丢了,也好认。"   父亲笑了。   以后,我长成了大姑娘,翦伯赞见到我,也还要搬起我的脑袋"辨认" 一番,严肃地说:"记还在,这丫头是小愚!"   重庆又称陪都,党、政、军、学、文各界精英,于1940年前后不约而 至。天下之士,云合雾集。起初,翦伯赞居无定所,在重庆市内搬来挪去 。是父亲的安徽老乡陶行知介绍他来半山新村的。   乍一听房子建在半山,山高坡陡,上下要走三百个石阶--体力欠佳的 翦伯赞有点发怵。可陶行知说:"房子虽在半山腰,但你有好邻居呀。"   "谁住在那里?"   "紧挨着你的邻居是章伯钧。还有邓初民。"   "去,去,我去。"翦伯赞为了邻居而不惜爬山,立即搬了过来。   新村三面环浅山,一面临路(由北碚至重庆的公路)。四周树木稀疏 ,梯田层叠,大多种植水稻和红薯。翦伯赞给自己制定了一个山路行走方 略。即上山时,每走三十台阶,歇一次,共歇十次;下山时,每走五十台 阶,停片刻,需停六回。经反复实践,很有效,亦不觉其累。于是,到处 推广。父亲效仿,果然灵验,尽管行走、间歇的规范性和精确度远赶不上 翦伯赞。   那时的翦伯赞和父亲都是活跃人物。父亲忙着抗日民主运动,忙着把 第三党的人拉在一起。翦伯赞除了忙于动笔撰写《中国史纲》之外,还担 任冯玉祥的历史教员,还到陶行知的育才学校讲课,还应郭沫若主持的文 化工作委员会之邀,去做学术讲演。但两人再忙,也总要凑在一起聊天。 搞政治的父亲,偏偏喜好文史。翦家若有史学界的朋友来做客,父亲是一 定跑去掺合。去时揣上一包香烟,既不看看里面还剩几支,也不管烟丝有 多劣质。抽到烟雾缭绕,山穷水尽时,聚会才算结束,各自散去。   1943年,翦伯赞先后出版了《中国史纲》第一卷和《中国史论集》第 一辑。翦伯赞的文好,诗也好。他常与郭沫若、柳亚子、田汉彼此唱和。 这让站在一边却不会作诗的父亲欣羡不已。当然,翦伯赞也有败笔。败笔 就是他在《群众》周刊上发表的《杜甫研究》。"此文刊出,读者大哗。"" 对杜诗的误解以及这样那样的硬伤,不胜枚举。"⑶有人写了文章,一一指 出其中的失误。翦伯赞不作答辩,始终保持沉默。   1944年3月中下旬,郭沫若写出《甲申三百年祭》,以纪念明朝灭亡三 百周年。跟着4月15日,翦伯赞拿出了《桃花扇底看南明》。他还写了极富 革命战斗性的《评实验主义的历史观》,文章是为批判胡适而作。   半山新村的房子,不但是我家的住所,还是中华民族解放行动委员会 (即中国农工民主党前身,又称第三党)中央机关之所在。许多第三党骨 干分子来这里接头工作,开会议事。母亲大锅大锅地煮饭,请娇小玲珑却 能干万分的戴淑婉过来帮着烧菜。可到了晚上,住宿便成了问题。像杨逸 棠、郭则沉、张云川这样一些朋友就跑到翦家或邓家去住。   周恩来有要事相商,会跨过三百台阶到我家。那时的周公与民主人士 在一起,说到高兴的事,他要哈哈大笑,遇到麻烦,他会紧锁浓眉。言至 伤心处,他要落泪。重庆只呆了数月、身体一向欠佳的林彪也曾登门,态 度谦和而礼貌。徐冰(即邢西萍)则是常客,也是食客。米再糙,菜再次 ,他都不计较,有酒即可。如无,他便要瞪眼,还时不时骂上一句:"王八 蛋。"   "你怎么又吃又骂,这王八蛋是指谁呀?"母亲问。   邢西萍笑着解释道:"我骂东洋鬼子呢!都是他们搞得大家吃不上一顿 好饭菜。"   饭菜做好,父亲就要对母亲说:"快去把老翦叫来。"   总之,那个时候中共和民主党派之间的关系,才叫"肝胆相照,荣辱与 共"呢!   在半山新村,父亲创办了中华民族解放行动委员会中央刊物《中华论 坛》,且自任主编。在发刊词里,他阐明尊重思想言论自由,维护和发扬 民主的信念与态度。这个半月刊既是第三党的舆论宣传工具,又具有面向 社会的学术性质。为此,父亲常常是自己出面向学者约稿。其中,最踊跃 的投稿人,就是隔壁邻居翦伯赞。他的《南明史上的永历时代》、《论王 莽改制及其失败》、《学术与暴力》、《春秋之义》、《两汉的尚书台与 宫廷政治》、《略论搜集史料的方法》等学术论文,皆经父亲之手,刊于 《中华论坛》。每次交稿,翦伯赞一定要让父亲"审阅",父亲则必拱手相 谢。   每期刊物出来,父亲定拿数册给翦伯赞,请他转送学界朋友。翦伯赞 在《中华论坛》还读到邓初民的《历史、历史记载、历史科学》、《略论 清代的学风与士气及其文化政策》、《中国民主运动的两条路线》,周谷 城的《论民主政治之建立与官僚主义之肃清》、《英国民主运动之发展》 ,侯外庐的《康有为在民国初年的反民主理论》、《"五四"文化运动与"孙 文学说"的关系》、《我对"亚细亚生产方式"之答案与世界历史家商榷》, 胡绳的《猛回头""警世钟"及其作者》,施复亮的《扑灭烽火求生路》,祝 世康的《当前的经济问题》、《战后经济民主化管理的我见》,陈家康的 《真知与真情》,吴泽的《名教的叛徒李卓吾》、《刘伯温论元末》、《 个人领袖英雄的历史作用论》,石啸冲的《环绕地中海的美苏斗争》、《 看国际形势》、《国会选举的美国政治动向》、《评印度局势》,吴晗的 《论中立》,夏康农的《正视弥天的战火》、《论中美商约棒喝下的第三 方面》,茅盾的《关于吕梁英雄传》,秦牧的《牛羊阵》、《西园庵的挂 绿》等等。几期下来,《中华论坛》很受知识界的中上层的欢迎,称它是" 民主政治的号角"。   许多史学家,不仅和父亲相识,且为好友。他们发表的新作,在送给 翦伯赞的同时,也必送父亲。记得文革抄家后,父亲从地板上拣起一本侯 外庐的书--《船山学案》,灰色封面上,毛笔楷体写着:"伯钧兄教正"。 封底注明:重庆三友书店发行,中华民国33年4月。以后的二十年间,这本 书连同翦伯赞、郭沫若等人送的书,经重庆带到上海,从上海转至香港, 由香港运回北京。"文革"中,父亲拿出被抄家红卫兵遗失的这本书,对我 说:"人(指侯外庐)看不到了,只有看书。"   "山色入江流不尽,古今一梦莫思量。"我想,父亲定是回想起重庆北 碚和翦伯赞等朋友一起生活的那些日子。   1944年的7月,日军攻陷了围困47天的衡阳后,直逼常德、桃源。11月19 日桃源沦陷,那是翦伯赞的家乡。26日常德亦失守。夜不成寐的他,含泪 写下了著名的《常德、桃源沦陷记》:   "桃源,这个具有神奇传说的地方,是我的家乡。在这里,我度过了我 的幼年   时……   "常德,这座洞庭湖西岸的古老的城市,在这里,我度过了我的中学时 代。   "静静的沅江,灰色的城墙,古旧的庙宇,旧式门面的商店,各式各样 的手工业作   坊,用石板铺成的大街小巷,自有城市以来,也许没有什么改变。如 果说这里也有近代   的装璜,那就是有一座西班牙天主教堂的钟楼,耸立在这个古城的天 空--然而,这两   个小县城,被攻陷时死者两万有余,伤者五千,被强奸的妇女七千多 ,财产损失不计其   数。"   父亲阅后很激动。对翦伯赞说:"把稿子给我吧!把它登在《中华论坛 》⑷上。"   在重庆,父亲穿着件旧长衫,白天东奔西跑,搞社会活动,夜里伏案 奋笔,写政论文章。凡是由父亲署名的文章,不求他人代笔。   翦伯赞很佩服,对母亲说:"伯钧是个干大事的人。"   那时还真有件大事,就是成立民主政团同盟(即中国民主同盟之前身 )。它由三党、三派以及社会贤达(即今日之无党派民主人士)组成。酝 酿筹建期中,针对同盟的纲领、章程、领导人选等诸多棘手的事,只能以 沟通,调停,甚至妥协的方式去解决。在这个过程里,父亲是个中坚力量 。每遇难题,常和翦伯赞研究、商量。而翦伯赞在应对现实政治方面,表 现出燮理阴阳的智慧。父亲非常佩服,叹道:"说老翦是个历史学家,那是 低估了他!"   1946年月1月,旧政协在重庆国民政府礼堂召开,出席会议的有国民党 、共产党、民盟、青年党和无党派人士共三十八人。民盟由张澜、罗隆基 、张君劢,张东荪、沈钧儒、张申府、黄炎培、梁漱溟、章伯钧九人组成 代表团。父亲与罗隆基两人是宪法草案组成员,他还担任国民大会组成员 。在二十二天的会议期间,工作量大,要动脑筋的事情也多,急需建立一 条和中共的联络渠道。于是,身为民盟中央常务委员兼组织委员会主任的 父亲,提议聘请翦伯赞担任民盟出席政协的顾问。此议立即获得通过,在1 月10日给他发了聘书⑸。   应该说,翦伯赞从重庆的半山新村起步,长期周旋于民盟、中共之间 ,成为一个统战高手。也就从这里开始,他既要徘徊于历史科学的殿堂, 又要穿梭于现实政治的庙廊,且于同一时刻进入两个不同的社会文化圈子 。为靠拢、联络中国的名流、高士、贤达、俊杰一起抗日并对付老蒋,当 时的中共要的就是像翦伯赞这种复合式、应用性的高级人才。但对翦伯赞 而言,身为史家而心系革命或者说心为史家而身系革命,无论判定为前者 还是断定为后者,其性格的复杂性,也就此注定。其未来命运,也就此注 定。在中国,历史和现实的分歧,学术和政治的冲突,由来已久。在国民 党统治时期,这个分歧和冲突或许还难以凸显,可到了"人民当家作主"的 年月,翦伯赞则无时无刻不在体味这种分歧和冲突了,随即也陷入了不可 排遣、更不可抵御的思想矛盾和现实挤压之中。我觉得,共产党对中国文 化学术圈的思想渗透,对中国思想文化精英的政治梳理,是从陪都重庆开 始的。而这种渗透与梳理,既通过中共的直接宣传以及毛泽东、周恩来等 负责人的直接出面进行,也是靠翦伯赞等统战高手以"润物细无声"的方式 来操作。   父母在半山新村过着又穷又忙的日子,哪里顾得上姐姐和我,常常是 白天把我俩放在红薯地里。饿了,俩人就用手挖红薯吃。一直呆到天黑, 眼巴巴望着通向公路的石阶,泪汪汪地等着,等着。时近黄昏,身躯瘦弱 、面带倦色的母亲出现在远处。我立刻举着沾满泥巴的手,哭个不歇。   我人小肚皮大。一天到晚,总有饥饿感,跑到厨房去翻,什么也没有 。在忍无可忍的情况下,我偷偷溜到翦家的厨房。哈!居然让我发现一笸 箩的锅巴。锅巴又硬又冷,可我瞧着它就要流口水。用手掰了一小块儿, 塞进嘴里--天哪!又香又脆,实在是太好吃了。我又掰,再掰,反复地掰 ,且越掰越大。后来,索性就拿一整块了。再后来,就几块几块地拿。这 样,我每天都要溜到翦家的厨房去,看看有没有锅巴。如有,就必偷,必 吃。   一天,母亲叫我到她和父亲的卧室去。进门,就见戴淑婉坐在藤椅上 。平时的她总是笑眯眯的,今天的脸上怎么一丝笑容也没有了?--锅巴! 忽然想到了锅巴,那万恶的锅巴,害得我去偷吃它!还没开审,我的脸就 红了。   母亲向戴淑婉努努嘴。原来绷着脸的她笑着问道:"小愚,我放在厨房 的锅巴,是不是你偷吃了呀?"   我站她跟前,羞得抬不起头。   "你说,是不是偷吃了!"母亲的追问,比戴淑婉的声音严厉多了。   我点点头,眼泪就流了出来。   母亲厉声再问:"你为什么要去偷吃别人家的东西?"   "我饿,翦伯母的锅巴又太好吃。"说到这里,我放声大哭。   戴淑婉,我的翦伯母,一把将我搂在怀里。母亲的眼圈也是红红的。   抗战胜利后,我们一家去了上海,住愚园路联安坊(现为上海市长宁 区政府所在地)。翦伯赞一家,先去南京,后到上海,住愚园路中实新邨 。因国共内战爆发,政治形势紧张,章翦两家虽同住一条马路,但不能像 在重庆那样朝夕相处、随意走动了。   翦伯赞与妻子食宿于斗室,朴素简单,而工作却是千头万绪。作为中 共党员,翦伯赞和中共上海工委书记华岗保持联系,参加各种秘密活动, 传达党的指示,执行党的任务。作为史学家,在坐黄包车到大学授课的同 时,继续写著《中国史纲》。1946年夏,他出任大孚出版公司总编辑,出 版了《中国史纲》第二卷和《中国史论集》第二集。他撰文继续批判胡适 ,发表《正在泛滥之史学的反动倾向》等文。对北平一些注重考证、潜心 学问的老史学家也作了批判,提出在今天的形势下,"研究与运动不可偏废" ,即要把学术研究和反内战、反独裁、反老蒋的政治运动紧密地结合起来 。不知道别人怎样看待他,而双重身份的翦伯赞是必须这样去做,一心二 用。年行半百,头发半白。忙,穷,累,病,他都齐了。   1947年中国学生对社会动荡局势的关注和参与,成为一种以学潮为形 式的斗争势态。4月,翦伯赞和张志让、周谷城、夏康农、吴泽、邓初民等 名教授发起成立"上海市大学教授联谊会"。5月初,他在父亲创办的《现代 新闻》第一次座谈会上,以《现阶段的民主运动》为题做了发言(后载于 该刊)。正在这个时刻,发生了震惊中外的"五二O"血案,国民党政府使用 暴力,对付请愿游行的学生。义愤填膺的翦伯赞连续写出《学潮平议》、 《为学生辩诬》、《陈东与靖康元年的太学生的伏阙》三篇文章。   《陈东与靖康元年的太学生的伏阙》一文,说的是北宋末年发生在京 城汴梁的一次太学生运动。那时,金兵南下,包围了汴梁。宋钦宗准备投 降,罢斥主战派李纲。二月初五,即京都被围的第29日,陈东率太学生和 京城居民十万余人拜伏于宫阙,向皇帝上书要求革除奸佞,起用主战派李 纲。钦宗迫于压力,恢复了李纲等人的职务,金兵撤退---翦伯赞在分析了 这场古代学运的起因、经过与结果之后,写道:"学生在请愿的当时,总算 平安度过,但当时的权奸并没有忘记昨天的仇恨。当请愿队伍解散以后, 他们便开始对付学生……太学生率众伏阙,意在生变,不可不治。"结局是 显然的,也是必然的--此后,不断发生迫害太学生的事情,陈东被杀。   翦伯赞最后是这样总结的:"靖康元年的太学生伏阙,已经是八百年前 的历史,但二月五日却是中国知识青年应该纪念的一个日子,陈东"也是八 百年前的人物,但是这个人物也是中国知识青年应该学习的人物。"   文章登在7月1日出版的《大学月刊》上。刊物一出,夏康农就赶忙拿 着它跑到联安坊,叫父亲先睹为快。   "好文章呀!"父亲读后,连声称赞。   感怀旧事之际,上海已是一片白色恐怖,民主人士成为迫害目标。据 说单在10月份,上海、杭州、北平等八个城市,就有二千多人被杀,六万 人列入黑名单。危险似乎比死亡还要可怕。民盟中央常委、西北总支负责 人杜斌丞遇害的消息传来,父亲彻夜无眠。他把形势估计得很严重,立即 命令母亲把我和姐姐终日关在家中,不准出门。经验老到的父亲,一向认 为:在中国,进步是点点滴滴的,艰辛又缓慢;但要倒退起来,那肯定比 坐飞机还要快了。别说是百姓,头脑聪慧的知识分子也多被搞得措手不及 。   果然--10月22日民盟总部被特务包围。23日,中共上海地下党通知翦 伯赞转移香港。   父亲走得晚些。怕我扭住他不让走。走的当日,特意带着我去看电影 《一江春水向东流》。这是我生平第一次看电影,兴奋万分。看到电影里 的好人受气受苦,我又泪流不止,完全忘记了身边的人和事。等出了电影 院,竟发现父亲没有了。我嚎啕大哭,跌坐于地,谁劝都不行了。   天气更冷的时候,母亲带着我们也偷偷去了香港。   1947年--1948年,中国当代政治文化精英数百人,云集香港。我们一 家先住柯士甸道,后搬至胜利道。翦伯赞先住在山林道,后迁居尖沙咀防 海道。一到香港,他即与胡绳会面,接上组织关系。在继续统战工作的同 时,他在香港达德学院讲授中国历史,并兼任《文汇报》"史地周刊"的主 编。父亲到了香港的头等大事,就是为恢复民盟而忙碌,几乎天天不见人 影。那时的我,做了培正中学(兼设小学)的一名学生。   1948年4月30日,中共中央在发布纪念《"五一"劳动节口号》中,向各 民主党派、各人民团体及无党派民主人士提出,召开新政协,筹备建立民 主联合政府。   5月5日,民革的李济深、何香凝,民盟的沈钧儒、章伯钧,民进的马 叙伦、王绍鏊,农工的彭泽民,致公的陈其尤,救国会的李章达,以及蔡 廷锴、谭平山、郭沫若等,联合致电毛泽东,表示拥护"口号"里的号召, 共商建国大计。月光斟满了志士的酒杯,诗请激荡着文人的胸怀。他们已 然望见了光明。   5月8日,翦伯赞在香港《华商报》举办"目前新形势与新政协"座谈会 上,做了题为《拥护新政协的召开》的发言,出席的民主人士和有声望的 文化人多达数十人。这是中共香港工委展开新政协宣传活动的一个重要内 容。   在中共南方局的运筹下,翦伯赞和父亲在这一年乘船离开香港。   等我再见到翦伯赞夫妇的时候,已是在1949年的北京了。两家均住在 北京饭店的二层。我家住214号房间,是套间;翦氏夫妇住201号房间,是 单间。   戴淑婉见到我,劈脸即问:"小愚,我家的锅巴好不好吃呀?"   "好吃,好吃,我还要偷吃!"我这样嚷嚷着,一头扎到她的怀里。   全家大笑。   翦伯赞刚安顿下来,即让吴晗陪同,拜访北京大学的向达⑹,俞平伯 ,辅仁大学的余嘉锡等著名学者、教授。这是礼节性拜访,彼此客客气气 。但父亲说:"这是老翦的高明之处。"   "你为什么说他高明呢?"母亲有些不解。   "当然高明哪!你想呀,他从前批判那些不问政治,专心学术的人,现 在这些人都要和自己共事了。再说,他的'史纲'被不被这些人承认,还是 个问题。"   翦伯赞从香港转来北京,并没有进入北大、清华、北师大、辅仁的历 史系任教,是被燕京大学的社会学系聘为教授。那时的北京大学历史系教 授有郑天挺⑺、向达、杨人楩、朱庆永、张政烺、余逊、邓广铭、胡钟达 、杨翼骧、汪籛等十余人。这些人聚拢起来,即为胡适校长在任时的全班 人马;分散开来,个个皆为饱学之士。1949年前,这些人不喜欢国民党, 也不想沾共产党。现在共产党来了,为了保住饭碗,恐怕也得凑上去学学 马列主义吧?于是,决定让时任北大历史系系主任的郑天挺,去请马列主 义史学家来校座谈。   应邀而来的宾客是郭沫若、翦伯赞、杜国庠、侯外庐。来听讲的是北 大历史系全体教师。宾客本该主讲,胡适旧部理应恭听。谁知半路杀出一 个青年教师,对这四位来宾的学识颇不以为然,便针对奴隶制社会问题, 引出对西方史学的长篇论述,竟旁若无人地讲了一个多小时。会后,翦伯 赞大怒。出门,即愤然道:北大的会是在唱鸿门宴,幕后导演则是向达。   这事的确深深地伤害了翦伯赞的自尊心。   1952年1月,中共展开了"三反"运动。它落实到民主党派和高等院校教 授群体,便成为一个反复检查个人政治立场、学术观点和工作态度的思想 改造运动。身为燕京大学哲学系系主任,同时又是中央人民政府委员兼民 盟中央政治局委员张东荪⑻成为了运动的重点、民盟的焦点和社会的看点 。在燕大与他一起列为改造对象的还有校长陆志韦,以及宗教学院院长赵 紫宸。在这三个人里,张东荪的分量最重。对他的批判和处理,由统战部 直接掌管,毛泽东亲自过问。   运动一开始,张东荪就轮流在燕大历史、哲学、国文、心理系(又称 小文学院)检讨,一次又一次,次次通不过。这也毫不奇怪。民主观念浸 入骨髓的他,从来就对"检讨、检查"之类的做法非常反感,认为这是中共 控制思想、侵犯人权的行为。鉴于张东荪的"检讨不老实坦白"和"对群众的 批评置之不顾",燕大以节约检查委员会名义在2月29日这一天举行了全校 师生员工批评张东荪大会,"讨论他的三次检讨"。大会长达五个小时,共 有二十五人发言。发言的内容显然是事先安排好的,主要是对其清算历史 。   在这个大会上,有两个人的发言引人注目。一是担任燕大教务长的无 党派人士翁独健,这个哈佛毕业的大蒙古史专家的发言,太令官方失望。 总共不到二百字,讲了不足五分钟,只是希望张东荪"真诚向人民低头认罪" 。另一个就是已经调到历史系并有权代表历史系教师发言的翦伯赞。他的 讲话辞锋凌厉,暗含杀机,指认张东荪所谓的"中间路线"完全是幌子,思 想上是"一贯反苏、反共、反人民的"。张东荪敌视马克思主义的言行,是 他发言的中心主题。为此,翦伯赞列举了以下事实作例证:㈠张东荪在1931 年出版的《道德哲学》一书里,就说"资本主义不会灭亡,共产主义不能实 现。如实现则劳动者都就会饿死。"又说"把马克思主义列为学说,乃人类 之奇耻,是思想史上的大污点。" ㈡在1934年出版的《唯物辩证法论战》 一书里,张东荪说"马克思派的企图不但不会成功,其结果只弄成既非科学 又非哲学的东西,终谓四不像而已。"㈢1946年出版的《思想与社会》一书 里,张东荪说"无产阶级专政是不民主的,结果必变成少数人的专制,而决 不是无产阶级专政。"除此以外,翦伯赞还揭发了张东荪私下里讲"解放三 年来一直觉得不自由"等言论。   翦伯赞的发言意义在于为张东荪的历史问题定下了"四反"(即反苏、 反共、反人民、反马列主义)基调。伴随翦伯赞等人系统的揭批,是不断 响起"彻底肃清反动亲美思想!""马克思列宁主义万岁!"的口号。中国民 主同盟"燕大"分部的全体盟员立即要求上级撤消张东荪在盟内外的职务。 与此同时,《新燕京》校刊特意把张东荪在《唯物辩证法论战》(1934年 版)一书的题辞--"如有人要我在共产主义与法西斯主义二者当中选择其一 ,我就会觉得这无异于选择枪毙与绞刑(柯亨语)。"重新公开。顿时,硝 烟弥漫,人心骇然。   疲惫不堪的张东荪深受震动,他致函民盟中央(张澜、沈钧儒)表示 如果群众还不满意他的检讨,自己愿意再作一次更深刻的交代。其实,张 东荪心里也清楚--哪里是群众(包括翦伯赞在内)不满意他。不久,在张 澜家里,中央统战部部长李维汉、副部长邢西萍、由沈钧儒和父亲陪同, 与张东荪谈话。张既表示悔悟,也说明许多揭发并非事实。接着,经过民 盟中央召开的第二十五次会议,一致决议撤消了张东荪的盟内职务。张东 荪又开始了检查,一次又一次,次次通不过。突然,他的问题从"四反"变 成了"特务",由"思想改造"变成了"叛国罪行"。别说是翦伯赞,章伯钧, 就是张澜,沈钧儒也惊呆,吓傻了。   至今张东荪案件的内幕,谁也不清楚,连公安部长罗瑞卿都蒙在鼓里 。唯有一人是明白的。他,就是毛泽东。   和知识分子的思想改造一样,像燕京大学这样的教会学校也是必须改 造的。改造的方式就是拆掉。   "如何同枝叶,各自有枯荣。"令父亲万万没有想到的是,1952年在官 方进行高等学校的院系调整过程里,郑天挺被调到南开大学,清华历史系 资格最老的雷海宗⑼教授,也被弄到了南开。接替郑天挺出任北大历史系 系主任的,不是别人,正是翦伯赞。   作为翦伯赞的老友,父亲为他高兴,但同时又很替郑天挺惋惜,对母 亲说:"郑天挺从二十年代起,便在北大任教。三十年代,就任北大秘书长 。抗战胜利还是北大秘书长,兼任史学系主任。史学功底比老翦深,可南 开的学术环境怎么能跟北大比?可惜呀!他搞的不是马列主义史学,位子 自然要让给老翦了。"   记得中学毕业的我决定报考大学文科的时候,父亲还说:"除了报北大 历史系,你还可以报南开历史系嘛,那里有个郑天挺。"   我问:"他的学问有什么好?"   父亲说:"他的学问是遵循严格的治史之道训练和积累起来的。特别是 清史研究,如果你要想知道清朝的礼仪、习俗,皇室的氏族血统和八旗兵 之类的问题,就去请教他。"   父亲还拍着胸脯说:"要是考上南开历史系,我就修书一封,让你去做 郑天挺的入室弟子。"   "干嘛要入室?"   "入室弟子和一般授课,质量是大不一样的。"   郑天挺前脚刚走,翦伯赞即到北大赴任。上任之初,曾担心自己领导 不好这样一个由三部分人(胡适旧部、蒋廷黻旧部、洪业旧部)合成的北 大历史系教师队伍。但翦伯赞是统战高手,有调和鼎鼐的功夫。很快,系 里的工作就上了轨道,大家相处也还不错。当然,经过院系调整,包括北 大在内的高等院校之所以依据中共的意志恢复了秩序,还有另一层原因-- 那就是通过政治思想改造学习运动,批判亲美、崇美、恐美思想运动和三 五反运动,高级知识分子已无人存有抗拒新领导的胆量和勇气了。再说, 他们之中谁不想保住教授的饭碗呢?后来,父亲问向达。向达大叫冤枉, 说:"谁敢给这四个人设鸿门宴!何况,我也不会去当舞剑之项庄哇。"   父亲认为向达讲的是老实话。   翦伯赞在行政领导工作方面还是顺利的,无论老、中、青,他都能善 处。但教学业务方面则显现出和北大老教授的分歧。1952年秋季,系里讨 论如何编写中国古代史教材讲稿。他主张按照自己的《中国史纲》的框架 模式去编写,任何朝代都先讲经济基础,再述上层建筑;在上层建筑领域 ,先讲政治,再说军事、科技、文化。但不少教师心里是反对的,觉得凭 空地先讲一些经济现象,反倒使历史的脉络变得模糊不清,应当把政治、 经济、军事、文化等社会的各种因素揉和在一起,做综合性论述。为了让 翦伯赞放弃自己的主张,聪明的邓广铭搬出了由斯大林亲自定稿的苏联官 方颁布的一个关于怎样讲授历史的决议来。那上面明确写道:不要把历史 讲成抽象的社会发展史,而是要严格依照历史的年代顺序,具体讲授那些 丰富又具体的历史事实,历史现象,历史问题,历史人物等等。"苏联老大 哥的权威毕竟高于翦伯赞的权威,这场争论就因此而结束了"⑽。   把宽阔宛转的历史之河,拉扯成一条干巴粗糙的社会发展线,其教学 效果可想而知。我的好友、五十年代就读于北大历史系的曹女士说:"那时 ,老师讲中国古代史,总是经济基础、阶级斗争、农民起义那一套。讲文 化很少,甚至不讲。但也有例外,邓广铭先生讲唐史,就介绍了元稹的《 会真记》,还兴致勃勃地吟诵了其中的诗句--'自从别后减容光,万转千回 懒下床。不为旁人羞不起,为郎憔悴却羞郎。'同学们听得都入了神。我当 时就把这首诗记住了,一记竟是四十多年。"   在把一部历史削成一根冷漠树干的时候,邓广铭的授课,无非是修复 出纠缠的枝叶罢了。   翦氏夫妇搬到北大燕东园后,父亲去探望过他。   回得家来,父亲高兴地向我们描述了他的居所,说:"共产党给他的待 遇不低呀!一幢小楼,有专车,有炊事员,有保姆,有秘书。我看,这是 官员的规格,而非教授的享用。"但父亲又生发出另一番感叹:"中共对知 识不见得重视,受重视的是政治。对人的评价也多是政治性的。" 其实, 中共给他的待遇还真是从政治出发。只不过那时的父亲,不知道翦伯赞是 中共党员。   院系调整后,在知识界紧接着进行批判胡适、批判《红楼梦》、批判 胡风的运动。北大处在这些运动的中心,高级知识分子谁也别想跑掉。尽 管翦伯赞在解放前也撰文批判胡适,但对于这样一些带有思想清洗和政治 迫害性质的运动,身为系主任的他只限于政治表态、口头发言。运动的领 导组织工作,均由系党总支负责。也就从这个时候开始,翦伯赞不能从容 不迫且又游刃有余地协调和化解政治需要和学术良心之间的矛盾了。他毕 竟是个学者、史学家。历史的思辨能力赋予他洞察现实的眼光,善良的本 性让他保持着正直,而倔犟的脾气又驱动着他发出了属于自己却并不怎么 符合政治要求的声音。比如,1953年他在作"访苏(联)报告"时,说:"在 卫国战争的严重时期,苏联的博物馆工作者,也没有停止科学研究工作, 他们仍然积极进行考古的工作,研究艺术上的问题,并且不断地提出争取 学位的论文,举行学术性的专题报告。"--显然,翦伯赞的这番话是针对中 国高等教学机构和研究机构因政治运动而业务停摆的情况,有感而发。又 如,在1954年10月22日的一次院级领导会议上,他说:"关于学习苏联教学 方法的问题,我原则上是同意的,但不是同意立刻按苏联办法全部实行, 江(隆基)副校长提出的变通之法,我倒是赞成的(按:江隆基提出北大 各系贯彻苏联教学法可分成三种类型--①全部实行;②部分实行③暂不实 行)。有人说我工作做得少,但我夜里常常工作到十二点。不是为北大工 作,也是在为国家工作。现在学校工作安排得太多了,影响了经常性的研 究和教学工作。例如目前就有调整工资,修订教学大纲,批判胡适,成立 教学研究会等工作,使群众感到一个运动接着一个运动。我建议:第一, 不要为突击性工作影响经常性工作;第二,不要因为外来工作影响本位工 作;第三,不要因为未来的工作影响目前各种教学工作。就好象天天研究 如何吃饭,而实际上没有饭吃或吃得很少一样。"   他还说:"领导希望我们一步登天,学习苏联要'愈像愈好'。"又说:" 如果给了我们木船,我们还要汽船,那是我们保守。但如果不给船,要我 们泅水过去,那就是领导冒进了。教务处说我们过去对教学的专门化注意 不够是一个偏向,但我认为过去根本没有力量搞专门化。"   此言一出,四座皆惊。有人立即将他的谈话汇报上去。   可以说,在北大历史系,脚踏政治、学术两只圈子的翦伯赞在竭力维 护和保持两者之间的平衡。这特别体现在对青年教师的培养上。他一方面 引导他们学习马列主义的具体理论,另一方面则强调对历史资料的广泛搜 集。几年下来,到了反右前夕,他领导的历史系已经有了一批业务优秀的 教学人才和骨干。   1956年夏季,翦伯赞等人参加了全国人大代表在湖南省的视察。他专 门考察了长沙市的文化教育工作,看得相当认真,但是越看越生气。为了 说出一肚子的不满,在座谈会上他特意拉上身份却非同一般的章士钊。   翦伯赞的发言,可谓开门见山。他说:"我对文教工作大为不满。这方 面缺点是省领导忙于经济建设,放松了对文教工作领导所造成的。例如, 《新湖南报》就很少关于文化、艺术、教育等方面的报道,很单调(章士 钊插话,说:对,对,我们要知道的,报上都没有)。新华书店尽是宣传 品,自然科学书籍实在太少,连近代史资料都没有一套。考古和文物发掘 、管理方面,文化局就没有管。文物发掘工作者发掘了七百箱文物,发掘 后就封箱,所以考古工作者反映,这些文物是'出土入土'。中山图书馆有 五十万册书(一说六十万册),由于图书馆书库不够,分散在长沙、岳阳 等地六、七处地方,有二十万册放在烈士公园一个要倒塌的潮湿房子里, 有的放在河边潮湿的房子里。湖南省文物管理委员会保管的一部分宋版、 抄本等极有价值的书,因为没有房子放,放在走廊上,任凭风吹雨打,一 部分已经完了。据我了解,还有大批珍贵文物进了造纸厂和造铜厂。中山 图书馆每月买书经费只一千多元,买不了好书,书库又少。图书馆几乎成 了看连环画的儿童阅览室。因此,好像湖南人只要吃饭、吃肉,不要文化 一样。"说这些话的时候,章士钊在一旁不住地点头。   他又接着说:"从教育方面来看,师范学院师生们反映图书不够,科学 研究工作没有条件。小学更糟糕些。我看了一个最坏的小学,墙壁出水, 地下出水,光线不好、没有操场,厕所靠近教室,许多小孩子因为没有一 角六分钱买药,一肚子的蛔虫。其他中学、小学有的也不像学校的样子。"   一向喜欢民间艺术的翦伯赞谈到湖南地方戏情况,竟激动起来。他说 :"戏剧工作最糟糕。艺人们反映,没有从人民政府那里得到一点帮助(指 私营剧团),得到的只是轻视和侮辱(章士钊插话,说:是,是)。省文 化局一个副科长曾对艺人说:'戏子、王八、吹鼓手,都不是好人。'有的 戏院都快倒了,下雨天真的不敢去看戏。有的化装室面对厕所。艺联戏院 艺人住的宿舍是一间大而潮湿的房子。一个房子住几对夫妇,中间以蚊帐 为界。有个剧团演《文天祥》,主角没有宿舍,睡在走廊上。一个得奖的 年青女演员金国纯,很有天才。但每月收入只有十五元。这十五元她要买 旦角用的粉、红。每月吃不到肉和蛋。有个清唱馆,平均每人每月收入四 元。这个清唱馆名为公私合营,但公家却未管过。为什么不管呢?可能是 其中有些过去是妓女(章士钊插话,说:因为文化局干部认为跟她们接触 是可耻的)。就是妓女也要管,这并不可耻。总的来说,在戏剧界存在三 个矛盾:国营与私营的矛盾;干部与群众的矛盾;艺术与生活的矛盾。这 是领导上对艺术的政治教育作用了解不够所致。"   继而,他提及湖南的少数民族情况。翦伯赞是维吾尔人,对中国的民 族问题既有历史研究,又保持着现实关怀。故此番视察,他去了有维族居 住的地区。看后,心潮难平,语调沉重地说:"常德有一千多个维吾尔族人 ,有一个维吾尔清真寺,现在成烂泥坑。维吾尔人很伤心,曾经请示上级 修理,但没有批准。这说明宪法上规定宗教信仰自由是假的!这次我去看 了,心里很难过,但还是向他们解释了。有一个伊斯兰教小学,是我小时 候读过书的地方。它现在和我以前读书时一样,没有增加过一片瓦、一根 柱头,维吾尔人民说:不但没有添加,还有'五不'来限制。'五不'就是不 增加班次,不增添房屋,不增加经费,不增加教员,不增加学生。这简直 是要我们维吾尔族永远落后。这个'五不'实在不应该。常德专署专员问我 :'这次撤区并乡,桃源枫树乡维吾尔族民族乡是否也可以撤消?'我坚决 反对!撤区并乡不要太机械化了。我到老家桃源枫树乡去了。我去时,农 民包围了我。我只接见了解放前后都是贫农的人。我一问生活,大家就哭 ,说没有饭吃,吃树皮、野菜、菜饼、糠。原因是去年定产太高,征收公 粮后就缺粮。贫农就连糠也买不到,因为干部说:'糠不卖,要喂猪!'( 章士钊插话,说:人还不如猪)。全乡有三分之一的人没有饭吃。现在已 经饿死了一个人。我问他们为什么不找干部,他们说怕干部'戴钢盔'(即 扣帽子)。有个老农民说:'满清时候的官还让我们说话,现在干部反而不 准我们讲。'(章士钊插话,说:现在还不如满清啦)。我在乡里给群众解 释了党的政策,说共产党、毛主席是好的。农民说:'共产党、毛主席好是 好,就是吃不饱。'我看到的人,都是哭脸。乡里的房子越来越少,鸡犬无 声。过去是机杼之声相闻,现在一切副业都取消了。乡干部作风太恶劣, 得罪了所有的贫农。我看一定要撤职。他们给党带来了太不好的影响,应 该加以挽回--上面的话,我发誓,没有一句夸大了的,而且我说的时候还 没有农民那样激动。因为,我没有他们那样的情绪。当然这些话,我也不 会拿到群众中去讲。"   最后,翦伯赞说:"我看有些人就有大汉族主义,不然,为何来个'五 不'呢?有大汉族主义,就会有狭隘的民族主义。虽然,两者都是反动的, 但狭隘的民族主义是为了抵抗大民族主义产生的。取消民族乡,我就坚决 反对。我要向中央民委反映这个意见。我是维吾尔族,我就有这种民族性 格。"   翦伯赞讲完后,章士钊遂作简短补充:"文教部门我是同翦老去的。他 讲的话,我都同意,只是繁简不同。总之,忙于经济建设,头绪纷纭。"言 罢起身,语气很重地说:"官僚主义很严重,简直就是无政府状态!"   这个分量很重的视察发言,被很快整理成材料反映上去。   陪同视察的中共湖南省委统战部秘书长则对别人说:"农民在和翦伯赞 谈话时,可能有夸张,而翦伯赞不知道。"   一年后,即1957年的夏季,毛泽东发动了反右运动,共产党和民主党 派的"蜜月"正式结束。民盟、农工这两个民主党派,被毛泽东确认为运动 的中心。身兼两党要职的父亲,自然被置放在运动中心的中心。自6月8日 《人民日报》发表了题为《这是为什么?》的社论后,父亲便到处接受批 判。   批判会结束,身心疲惫不堪的他坐在沙发上发愣。愣上一阵子以后, 又自语:"我怎么就错了?我这是错在哪里呀?"   无人回答。   一个下午,父亲对母亲说:"健生,我想请民盟的一些人,来家里坐坐 谈谈。"   话说到这里,被母亲一口打断:"你还要座谈什么?"   母亲的激烈,令父亲吃惊。他瞪大眼睛,似乎想以同等激烈回敬母亲 ,但很快平静下来,苦笑着说:"你不要那么急呀,听我把话讲完。"   "你说吧。"母亲恢复了往昔的平和。   父亲起身,站在母亲的面前,说:"现在,大家都说我错了。我呢,也 口口声声说自己错了。可我从心里想不通,我为什么错了?我今年62岁, 年过花甲。读了书,留了洋,在政界搞了几十年,也算得上是会思考、能 想问题的人吧。可我现在怎么也看不透老毛搞的这个反右!更想不通章伯 钧怎么就错了?讲老实话,胡愈之的讲话,吴晗的发言,我都用心听了, 通篇哪有一点道理,不是帽子棍子,就是扯历史旧账。连'右'的事实都排 列不清楚,更不要说分析我之所以'右'的原因了。要我检讨容易,我现在 不是就在天天检讨、处处认错吗?但我自己还是要想通问题。做不到全通 ,也要争取想个半通。所以,我想请几个人来,专门给我提提意见,帮助 帮助我分析问题。你看怎么样?"   母亲同意了。接着,母亲和他一起商量到家里来提意见的名单。当然 ,这里面不包括积极投入反右运动、并领导民盟中央反右运动的史良、胡 愈之、吴晗、邓初民。   几天后的一个晚上,他们来了。其中有周新民,楚图南, 郭则沉,萨 空了,共八、九人。自听到父亲要开这个"意见会"的决定,我也给自己做 了决定---一定要偷听这个意见会,听听他们是怎么给我爹提意见的。   太叫人失望了。我从大客厅的玻璃隔扇看去--个个呆坐着,呆到连眼 珠都不转一下,好似庙里无言对坐的泥塑菩萨。白天在民盟反右批判会上 ,那义愤填膺的表情和抑扬顿挫的语调,咋都没了?   我站在那里半天,终于听到萨空了的讲话。他干咳一声,说:"伯钧, 我来给你提一条意见--你的政治生活不够严肃。你我的交往很久了。你的 知识,见解,气度和能力,我是知道的,在座的也都清楚。就民盟这个范 围来说,你最突出的表现和成绩,是在发起组织民盟和民盟被国民党宣布 非法以后,这么两个阶段。那时的你不怕风险,艰苦奋斗,谦虚谨慎,也 很能团结人,为了抗日反蒋和共产党并肩作战。新中国成立后,你当上了 中央人民政府委员、政务院的政务委员、交通部部长、农工民主党的主席 、民盟的第一副主席、《光明日报》社长,后来又当上了全国政协副主席 。还在许多对外机构任职。我看你变了,首先是产生了骄傲情绪。觉得这 个不如你,那个也不如你。骄傲的骨子里是个人主义思想。你总以为自己 是最正确的,是最被中共信任的。在民盟你和罗隆基长期不和,这里面有 政见分歧。应该说在建国以后,你和他的政见基本上是一致的,但为什么 还闹矛盾?这就是个人主义对付个人主义了。罗隆基原本就骄傲,但凡不 是留学英美的,他一律看不上眼。现在你觉得自己的地位比他高,好像共 产党也更信任你。于是乎,你也骄傲起来。民盟只要讨论问题,特别是人 事问题,你俩的私心就来了,钩心斗角。"   萨空了呷口茶,继续说道:"骄傲情绪改变了你的工作态度以及日常作 风。在重庆,在上海,在香港,你是最能干的,也是最能吃苦的。现在呢 ?东搞搞,西搞搞。在交通部呆上一阵子,又去民盟开会。开完了,你对 别人讲:'我还有个小摊子,需要去收拾。'包括我在内,民盟的朋友都知 道,你所说的小摊子,就是指农工。农工,这是一个政党!伯钧,你怎么 能把它叫做小摊子呢?很不严肃。所以,我建议你通过这次政治运动,今 后能严肃起政治生活来。"   郭则沉立即附和,说:"空了的意见,我很同意。他不讲,我也会提这 个意见。你的不严肃性还表现在爱逛旧书店,爱玩古董上。我看你对这些 事情的热情比对交通部、民盟或农工的热情都要高。自己的工资花干净了 ,还跟公家借钱买古书和字画。伯钧,有句老话叫玩物丧志。你快到玩物 丧志的地步了。"   此后,即使有谁讲话,或零零落落,或支离破碎,再无人提出什么像 样的意见。   周新民大概是最后一个讲话的。他的态度有些犹疑不决,语句不很流 畅地说:"伯钧,现在你要大家给你提意见,恐怕一时也说不好。依我之见 ,关键问题还在于你的立场和态度。批判会上的发言是比较激烈的,但你 要正确对待,细心体察别人的用意--忠言逆耳呀!"   显然,这番讲话是总结性的,也是暗示性的,暗示着--散会。   会散了。大家一致不让父亲送客,每个人匆忙离去,消失在夏夜庭院 的浓荫之中。   茶几上摆放的玻璃茶杯里的茶水,几乎都是纹丝未动:满满的,亮亮 的,绿绿的。前来收拾杯盘的女佣直心疼,不停地叨唠:"早知不喝,我还 不沏呢!可惜了的好茶叶。"   父亲苦闷而沮丧,目光散散的。其实,父亲真的是想听取意见,内心 隐藏着被理解的渴望,但民盟的这些老友什么也没给他。他感受到的是敷 衍、搪塞、疏远和冷漠。父亲太可怜了。我不能躲在旮旯看着父亲那可怜 的样子,便一脚从玻璃隔扇跨进了客厅,趴在他背后,摸着他的头说:"爸 ,你们刚才的会,我都偷听了。"父亲没责怪我,只是把我的手从头顶拿开 。   父亲的气度一向如山如海,思量事情皆出之以冷静。这次可大不一样 了,冰窖似的寒冷,无名的惆怅,难堪,焦灼都一起朝他侵袭过来。他叹 了一口气,对母亲说:"健生,你听见了吧,他们提的都是些什么意见--私 心,个人主义,工作不严肃,买古书,玩古董。好!这些我都承认,但这 个缺点同反党反人民反社会主义有什么直接联系?两者的性质完全不同呀 !"   母亲无以为答。   我猛地从太师椅的背后,站到父亲的跟前,大声说:"爸,他们在这里 讲的不痛不痒,就是想在批判会上说得你又痛又痒。"   父亲笑了。说:"调皮是小愚,正经也是小愚。"   父亲笑了,就好。   第二天的晚上,我在父亲的书房玩。   他对我说:"去把你妈妈叫来,有件事要商量。"   母亲来了,站立在大写字台一侧。问:"什么事?"   父亲说:"想叫翦伯赞来一趟,请这个历史学家分析分析我现在的问题 。健生,你看怎么样?"   "好,太好了。"母亲十分赞同。我特别高兴,又能见到从娘胎里钻出 来就认得的翦伯伯了。   洪秘书马上联系,得到的回话儿是:一定来,但最近很忙,具体会面 的日子,通过电话商量。   这话,已经让父亲很知足了。一有电话铃响,父亲就竖起耳朵听,听 听是不是翦家打来的。隔了两、三天的样子,翦家的电话来了,说是当日 下午来看章先生。父亲按捺不住兴奋!内心积攒了无数的话,无数个问。 他自己要问个彻底,也要翦伯赞说个明白。   翦伯赞下午没有来。父亲坐不住了,东张西望,来回转悠。后翦家打 来电话,说:晚上才能来。这样,父亲又催着开饭。于是,全家早早地围 坐于东屋圆餐桌,顶着盛夏火一般的夕阳,大汗淋漓地吃着晚饭。父亲一 句话不说,三刨两扒地把半碗米饭吞下,甩下筷子走了。那样子比情人约 会还着急。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在银白的月色下,庭院中的假山、影壁 、柳树叶,马尾松,呈现出怪异的姿态,花也格外地香--那是两棵高高的 洋槐散发出来的。门铃响了。听到这声音,不知怎地我一整天的喜悦,突 然没有了。而这时的父亲,眼睛里闪着光。   父亲事先跟母亲和孩子都打了招呼,谁也不准"参加会晤",尤其是我 。父亲事先也跟洪秘书交代了:翦伯赞来,引至西屋。西屋是啥屋?是父 母的卧室,从不接待客人。虽有两张单人进口沙发,但那是供父母歇脚的 。   不参加会晤,偷听总可以吧。我蹑手蹑脚地溜到西屋,躲在磨花玻璃 门后面。在明亮的灯光下,翦伯赞那极其漂亮的浅灰色西服和极为鲜艳的 绛紫色领带,差点没让我因吃惊而大叫!恐怕父亲也没见过老翦穿这套行 头。我想:端正正,新崭崭的,翦伯怕是来和父亲告别的吧?再不,就是 刚参加了什么重要的外事活动,来不及改戏换装了。   父亲把民盟、农工以及交通部从整风到反右的过程叙述了一遍,又把 自己从整风到反右的表现讲解了一回。再把前两日在家里召开的"提意见会" 的情况介绍了一番。翦伯赞仰头闭目,靠在沙发上。精神显然不够好,但 父亲的每句话,他是听进去了。   接着,父亲问:"老翦,我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突然成了政治上的右派? 而且,这个右是用反党、反人民、反社会主义做注解的。"   翦伯赞不回答,眼睛却睁开,望着雪白的天花板。   "老兄,我请你来,就是想求得一个答案。没有答案,有个合乎逻辑、 合乎事实的解释也可以。"   翦伯赞仍未开口。   "老翦,你知道吗?自从6月8号的《人民日报》社论登出来以后,我就 不停地在检讨,承认自己犯了严重的政治错误。但是,在我的内心,没有 一分钟是服气的。在思想上,没有一分种是想通了的。"   翦伯赞还是默不作声。   父亲有些激动了,站到他的面前,说:"我不揣测别人怎样看待我,也 不畏惧老毛会怎样打发我。但我自己必须要把问题想通--"   翦伯赞唰地站起来,和父亲面对面,带着一股凶狠的表情,说:"你能 做个老百姓吗?或者像个老百姓,称他为毛主席吗?"   父亲愣在那儿,一动不动。   翦伯赞捧起茶杯,一饮而尽。   "我叫他三声主席,再三呼万岁,他也不会视我为百姓。"父亲的语气 凝重。   "讲对了。你的问题如果能从这里开始想下去,就想通了。"   父亲大惊,问:"为什么?"   "伯钧,你知道自己现在的地位吗?"说这话的时候,翦伯赞解开西服 上衣的纽扣,在房间徘徊。不知怎地,我觉得他此时很激动。   "我知道--部长,两个民主党派的负责人,还有政协副主席。"   翦伯赞直视父亲,说:"不,你现在是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搞明白 了吗?"   "我不这样看自己。"   "你是不是这样看,已不重要。事实如此。"   "事实如此,那又怎么样呢?"   翦伯赞一手扶墙,背靠着父亲。听到这个问话,猛地转过身来,正色 道:"你怎么还不明白?愚蠢到非要叫我说穿?"   "要说穿,因为我现在是最愚蠢的。"   "我问你,'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是个什么含义?"   "什么含义?"   "含义就是你们的关系变了。从前你和他是朋友。现在是--"说到此, 翦伯赞有些迟疑。   "现在是君臣关系?君臣!对吗?"父亲毫不犹疑地替他把话说完。   翦伯赞不说对,也不说不对;不点头,也不摇头。   始终站立的父亲,缓慢地坐进了沙发。自语道:"懂了,全懂了。我们 只有'信'而无'思',大家只有去跪拜……"   翦伯赞的三言两语,像一只古旧却依然管用的探海灯,在父亲眼前顿 放光明。这使得由毛泽东掌舵的社会主义政治舰艇浮到了水面,面目狞恶 可怖。而父亲和罗隆基这些人立于礁石之颠,还在欢呼雀跃。殊不知航道 已改,礁石四周皆为绝壁悬崖。   父亲拍着宽大的沙发扶手,说:"可笑之至,愚蠢之至。我居然还请民 盟的朋友来提意见。"   翦伯赞很快结束了谈话,并告辞。   临歧握手,曷胜依依。翦伯赞怆然道:"半山新村的日子没有了。"   父亲说:"我很感谢,很感谢。"   是夜,月色如镜。我懂事了,也失眠了。君臣之说,让我感到父亲的 未来定是凶多吉少。   夜深了,只见父亲披衣而起,走到庭院,惶然四顾--明知眼前一片汪 洋,却无所之。   是呀,自古以来中国文人的抱负都建立在君主的依附上。但对历代君 主的认识和君臣关系构成的矛盾,又是他们事先缺乏思想准备的。包括像 父亲、罗隆基这样的政治型文人,在参政前对君圣臣贤的关系也都存有不 少想象的成分。而参政后,才在屡屡挫折中丢掉幻想--原来君与臣之间的 不协调是绝对的。自己不是工具,便是点缀。所以,文人的责任感愈是强 烈,遭到的打击也愈发的惨重。   翌日,父亲吃早饭时,情绪颇好。对母亲说:"希望已绝,人倒安心了 。"   我听不大懂,遂问:"什么希望?"   "还想当个左派的希望呀!"说这话的时候,父亲脸上竟泛出微笑。   又过了两日。晚饭后,见父亲没有到庭院乘凉,摇扇。便跑到书房去 看他,想拉他到院子里散步。   我一把将父亲看的德文书阖上,用嘴对着他的耳朵悄声说:"爸,我要 告诉你一件事。"   "什么事?"   "那天翦伯伯和你在西屋的谈话,我都听见了。"   "你怎么听的?"   "还是偷听的呗!"   父亲无责言,亦无怒色。   我又说:"爸,翦伯伯会不会把那晚上的谈话,汇报给统战部?"   如冰水激肤,父亲的手有些颤抖。他用一片怜爱的目光打量着我,说 :"也许会,也许不会。你想的这个问题,我居然没想到。"   我说:"我们同学里面,就兴思想汇报,而且专门汇报别人。"   书房里寂无声息,与父女为伴者,荧然一灯。我和父亲甚亲,而心甚 戚。   父亲注意到,在7月14日--24日中国科学院召开的批判反社会主义的科 学纲领(即章(伯钧)罗(隆基)以民盟中央名义制定的《对于有关我国 科学体制问题的几点意见》)座谈会上,与父亲私交极深的院长兼会议主 席郭沫若开口一个章(伯钧)罗(隆基),闭口一个章罗地批判着。而翦 伯赞的通篇发言,一个右派的名字也没点。在发言结尾处,竟这样讲:"我 们这些高级知识分子(包括我在内)在大鸣大放期间都说了一点,走了点 火,虽然大小程度各有不同,是不是都算右派呢?不是的。我的动机目的 是要搞好研究工作,对党提些意见,虽然过分一些,偏激一些,不要紧, 只要动机是好的,不是想搞垮党,搞垮社会主义,相反的是想搞得更好, 那么言者无罪,而且今后还可以讲……"   到了9月18日,在由郭沫若主持的社会科学界批判右派的大会上,翦伯 赞所做的题为《右派在历史学方面的反社会主义活动》的长篇发言里,调 子大变。他说史学界"有少数资产阶级右派分子和具有右派思想的人,他们 一直是在不同程度上抗拒马克思主义,反对共产党的领导,反对社会主义 。这些人在过去几年中尚有所顾忌,在章罗联盟发动向党向社会主义进攻 的前后,就明目张胆地发表了各种谬论,并假借学术名义对共产党进行政 治性的攻击活动,彻底暴露了他的本来面目。"接着,他把揭发批判的矛头 ,对准了学术威望很高的雷海宗、向达以及荣孟源⑾   那时的中国奉行"一边倒"政策。苏联什么都是对的,老大哥的什么东 西都是好的。而雷海宗,这个在西南联大就出任历史系系主任的教授却不 买账。他说:"苏联和整个社会主义阵营的社会科学太薄弱,太贫乏。""苏 联历史科学水平之低,是惊人的。苏联学者的著作,在资本主义学术界看 来连评论的资格也够不上,可以说不是科学作品。……最近六十年来,世 界(指资本主义世界)的社会科学仍在不断的有新的发展,不断地增加新 的材料,对旧的材料不断地有新的认识、新的解释。但这些对我们社会主 义阵营的社会科学界来说,等于不存在。我们今天仍满足于六十年到一百 年前马克思和恩格斯在当时的认识条件和资料条件下对问题所做说的个别 的语句。"还说:"中国知识分子一言不发的本领在全世界的历史上,可以 考第一名。"进而又说,解放后出的书(指史学方面的书)"没有什么可看 的,内容贫乏,逻辑混乱。没有什么学术价值,读了使脑筋僵化。"--雷海 宗的言论,被翦伯赞指认为是"带着旧史学所属的阶级利益和最恶毒的敌意 ,向马克主义史学进行了疯狂的公开的进攻。"   翦伯赞批判的重点对象是同校同系执教的向达。他着重揭发了向达对 党的领导的攻击性言论。揭发向达把中国科学院一些行政干部比喻成"张宗 昌带兵","既是外行又不信任人";形容我们的"科学家是街头流浪者,呼 之则来,挥之即去。""而现在的史学界之所以奄奄一息是和范文澜的宗派 主义分不开的。"尤其不能让翦伯赞容忍的是向达提出的解放后"历史学只 有五朵金花"的观点。向达所指的五朵金花,就是中国历史分期问题,资本 主义萌芽问题,农民战争问题,封建土地所有制问题,汉民族形成问题。 翦伯赞说向达讨厌这五朵花,"原因很简单,就是因为这五朵花是马克思主 义历史学开出来的花朵。"或许是为了进一步揭示向达鄙视靠马列做学问的" 阴暗心理",翦伯赞举例证明,说:"北大老教授汤用彤在《魏晋南北朝佛 教史》再版时,做了个后记,里面说到自己'试图用马列主义的观点指出本 书的缺点'。向达看了则说:'这是降低身份。'"这里需要说明的是,向达 所指的史学"五朵金花"无一不渗透着翦伯赞的心血。   专攻中国近代史研究的荣孟源,是个老革命,且来自延安。翦伯赞对 他的批判也同样无情。因为荣孟源的观点既牵涉到史学研究的方向和方法 问题,也牵涉到翦伯赞自身的治学之本。荣孟源反对"以论带史",主张编 年史要继承中国的历史传统,做到"直言无隐"。他在《建议编撰辛亥革命 以来的历史资料》一文里写道:"目前辛亥革命以来的历史,除原始资料之 外,多是夹叙夹议的论文。论文固然是必要的,但以论文来代替一切,那 就妨害了历史科学的研究。"   翦伯赞虽为北大历史系系主任,但他一向关注全国史学界的走向和风 气。他从雷海宗、向达、荣孟源的言论里,察觉到抵制以马克思主义观点 方法研究历史的动向。这样的问题,对翦伯赞而言,自属于大是大非了。 从一种权威理论的自负出发,也要责无旁贷地为马列主义史学进行规范性 解释。故翦伯赞激烈指责他们。   最后,翦伯赞表明自己是站在左派郭沫若一边。他说:"正像郭沫若院 长所说的'学术研究是一回事,假借学术研究的名义,进行反共反社会主义 活动又是一回事……,史学界的右派分子和具有右派思想的人所进行的活 动,实质上不是学术活动,而是章罗联盟反共反社会主义的政治阴谋的一 部分。不是学术上的唯物与唯心之争,而是为了根本改变历史科学的方向 向替资本主义的复辟铺平道路。"   《光明日报》对这个批判会做了报道。父亲读罢,对母亲说:"老翦的 调门全变了,怕要保护自己过关吧!"又道:"何苦要借政治批判为自己的 学术研究正名呢?揭发向达看不起自己的马列主义史学,能证明什么政治 问题?这样就能抬高马列主义史学?我看效果是适得其反。倒叫那些老学 者更瞧不起他了。"   与翦伯赞的行为表现相反,当雷海宗的右派言论揭发出来,并被《人 民日报》加了按语发表后,北京大学的教授罗常培、游国恩乘着到天津出 差的机会,特地去看望了他,表示慰问。游国恩还以俞平伯的经历,来宽 慰情绪低落的雷海宗。   反右运动收场以后,父亲在全国政协礼堂碰到了向达。   面带歉疚之色的父亲,说:"都是我连累了你们这些做学问的人。"   "伯钧先生,你怎么这样说?不过我成为右派,你那位老友是很出力的 。连'鸿门宴'的事,都翻出来了。"   父亲吃惊不小。翦伯赞对向达所表现的狭小气度,是他万万没有料到 的。父亲继而又问向达戴帽处理的情况。他告诉父亲,自己是降职降薪。 无党派人士的向达,在史学界的地位很高:北京大学一级教授,北京大学 图书馆馆长,中国科学院历史研究所第二所(即考古所)副所长(所长陈 垣)。现在这些职务统统"撸"光。   "也好,我今后专心做学问吧。"这是与父亲握别时,向达说的最后一 句话。   说者平淡,听者沉重。好在向达很快就摘了帽子,据说周恩来是打了 招呼的。消息传出,父亲高兴了。说:"共产党到哪里去找向达这样的高级 人才?"   我问:"他怎么个高级法?"   父亲扳着手指说:"向达精通中外交通史,西域史,唐史,敦煌学,还 能编蛮书,搞翻译,对中国美术、壁画也是很有研究。"   "共产党把这样的人都搞掉,好像不太划算。"   父亲哈哈大笑,说:"我的小女儿不错,会想点问题了。这个问题现在 还看不出来,时间久了。共产党就会发现运动过后,剩下的是些什么人。"   "剩下什么人?"   父亲瞪大眼睛说:"剩下业务上的平庸之辈,政治上的应声虫。"害怕 父亲再捅篓子的母亲没有反驳,狠狠地"扫"了父亲一眼。   1957年夏季的翦伯赞在思想上是必须坚守比冰还冷、比铁还硬的党性 原则。在行为上,他必须义无反顾地积极投入:在公开场合表态,写批判 文章,在批判会上发言。尽管那时的中国高级知识分子已经看见隐藏在"开 国气象"后面的霸道,尽管对此后开展的一系列思想改造、政治学习产生反 感与抵触。但是通过这场领袖亲自出面、执政党冲锋在前、且充满阴谋和 卑劣的反右运动,他们只能放弃公开的抵触和反感。为保护自己或表示归 顺,或接受洗礼。反右斗争使民主党派全线崩溃,知识分子悉数缴械。反 右运动还协助毛泽东完成了共产党对学术的绝对领导权,达到了包括史学 在内的当代社会科学尊奉共产党政治思想原则与纪律的目的,满足了以马 克思主义观点统一中国大陆知识界的意志。因为对于毛泽东这样来自农村 的领袖来说,光有民间信仰和底层拥戴是远远不够的。   反右运动后期进入处理阶段时,有人发现:北大历史系划右戴帽的人 要比中文系少得多。究其原因,其中重要的一条--除了对向达等人的批判 ,翦伯赞这个系主任没有更多地涉及教职员工。翦伯赞毕竟和绝大部分的 中国文人一样,本性善良。但环境的、现实的、生活的、生存的以及组织 的、思想上的原因,不得不把善或隐匿或放逐。在强大而急切的政治需要 面前,被迫地却又是清醒地、积极地却又是有限度地弃置良知。作为史学 家的他,恐怕已经认识到对党的忠诚在本质上,意味着程度不同的出卖-- 既出卖了无辜者,也出卖了自己。如果说,把一场政治运动比做一个大合 唱。翦伯赞即使无意于做一位出色的歌手,也必为歌者--为党而歌。然而 ,歌里承载着他内心的情感和思虑。歌里,还带着心灵的颤抖。也许在强 权环境里,人性的微妙和思想的复杂在于一个人独自在宏大政治舞台上, 表演着悲与喜的双重角色;在于一瞬间完成善与恶的交替。   1959年秋,父亲和翦伯赞重逢在东安市场里面的吉祥戏院。这是反右 后的第一次会面。那晚演出的是福建莆仙戏,戏名叫《团圆之后》。写的 是一个书生金榜题名,衣锦还乡。本该阖家欢乐,不想悲剧却由此开始。 戏的结尾,是满台的绝望和死亡。我和母亲看得唏嘘不已。父亲也很不平 静。   母亲边擦泪边退场,忽听后面有人在叫:"健生。"   回头看去,是翦伯赞夫妇,他们的一个儿子跟在后面。   我第一个迎了上去,大喊:"翦伯伯!翦伯母!"   翦伯母和母亲相拥在一起。   翦伯赞赶忙和父亲握手,问:"伯钧,好久不见了。你的生活怎么样?"   "还好。"父亲答。   "还好,就好。"   "深松寒白石,僻路到人稀。"北京的秋夜,天空如洗,月色如银。他 们并排而行,说着话,亲切又悠闲。其余的人都有意拉在了后面……   不久,父亲在报纸上读到了翦伯赞的观剧感--《在贞节牌坊的背后》 。   反右斗争的胜利,为中共确立在意识形态领域的绝对领导和马克思主 义理论的思想权威起到了决定性作用。这时,周扬适时提出了编写高等院 校文史各学科通用教材的任务。马克思主义史学家的翦伯赞,自然成为这 方面工作的重要领导者。而这也使他的学术活动达到了高峰。这部教材取 名为《中国史纲要》,是一部力图将历史唯物主义融会其内的中国通史。 出版后,受到周扬等人的称赞。与此相适应,翦伯赞也取得了在史学界近 乎权威的地位。官方任命他为中共北京大学党委委员和副校长,并公布其 中共党员的身份。翦伯赞是在1937年由吕振羽介绍参加共产党的。为统战 工作的需要,他一直隐瞒身份,1949年后亦如此,只与李维汉夫妇保持单 线联系。在江隆基调入北大任党委书记兼副校长后,即由江隆基和他进行 组织联系。其实,他刚进城暂时在燕京大学社会学系任教,由于说话比校 长陆志韦还硬气,已有不少人怀疑他是个中共党员。   自1959年以后,国家的政治经济形势进入了极其严峻的时期。人人空 着肚皮,个个唱着高调。教育界以行政方式推行"教育为无产阶级政治服务 ,教育与生产劳动相结合"的方针。学生视教师为对头。资格越老,学问越 好的教师,就越是死对头,搞什么"拔白旗"、"批白专"运动。把老师搞倒 了,学生自己编教材。典型的事例,就是北大中文系学生编写的《中国文 学史》。倒退之行和激烈之态,无不受到官方的默许和鼓励。中山大学的 王季思曾对我和其他搞戏曲史论的同事说:"(19)59年大学里掀起学生写 教材的热潮。人们常说荒唐梦,这样的事比梦还要荒唐。我私下里对北大 王力先生讲:'现在教育界的情况是,教授不如大学生,大学生不如中学生 ,中学生不如小学生,小学生不如幼儿园。'想想吧!这是多么可怕的愚昧 。"   在官方的"古为今用,洋为中用"和"厚今薄古"的方针指引下,史学已 将其本质抽剥到一种"武器"的特性解释。各种各样的观点及做法,便接踵 而至。有人主张要以阶级斗争为红线贯穿中国历史;有人提出要打破封建 王朝体系,以农民起义为纲;有人要求"以论带史"。乍一看,还以为史学 界的学术思想十分活跃,实则,它已成为另一场政治狂飙的前奏。翦伯赞 是主张教育为政治服务的,但他决不能容忍教育如此低级地伺候于政治, 服务于某项政策。翦伯赞是主张学术要运用马克思主义观点、立场,但他 绝不能容忍学术如此卑贱地跪拜于权力。对于那时的教育革命和史学革命 的种种做法,他有投入,有参与,有调适,但也有不满,有抵制,有排拒 。其思想冲突非常激烈,内心变化也十分复杂。毕竟政治难以取代常识, 环境无法窒息心灵。可以说,到了六十年代,翦伯赞的思想发生了明显的 转折。   毛泽东说"在中国封建社会里,只有这种农民的阶级斗争、农民起义和 农民战争,才是历史发展的真正动力。"恰恰在这个根本性的问题上,翦伯 赞主张"应该历史主义地对待农民战争。"他说:"农民反对封建压迫、剥削 ,但没有、也不可能把封建当作一个制度来反对。农民反对地主,但没有 、也不可能把地主当作一个阶级来反对。农民反对皇帝,但没有、也不可 能把皇帝当作一个主义来反对。……农民建立的政权,只能是封建性的政 权。"并进一步说:"王朝和皇帝是历史的存在,是不应该涂掉的,用不着 涂掉的,也是涂不掉的。"   毛泽东说:在封建社会中,"只有农民和手工业工人是创造财富和创造 文化的基本的阶级。"翦伯赞认为,必须承认和肯定秦始皇修长城、隋炀帝 开运河的功劳。他说:"筑长城、治黄河、开运河都是当时的劳动人民的劳 动。秦始皇没有挑土,隋炀帝没有挖运河,但是他们却是这些巨大工程的 发动者和组织者。"   翦伯赞对史学革命后的无产阶级阶级史学阵地,可谓痛心疾首。他的 评价是:"内容丰富多彩、具体生动的历史变成了单调、僵死和干燥无味的 教条,变成了一片沙漠……愈空洞愈好,愈抽象愈好,愈枯燥愈好,在有 一个时期似乎成了一种风气。总的说来,片面性,抽象性,简单化,绝对 化,现代化,是这几年历史教学和研究中突出的缺点。"   在北京、南京、上海、苏州等地,翦伯赞不厌其烦地大讲"历史主义" ,说"除了阶级观点以外,还要有历史主义。"他批评有的人为了表示站稳 立场,"把中国古代历史说得一团漆黑……简直用阶级成分作为评论历史人 物的标准。很多历史人物之所以被否定,不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就是因 为他们出身于地主阶级。"   对很多具体问题,翦伯赞毫不隐晦自己的观点。他多次参观和审查历 史博物馆的陈列,常常是大发议论,甚至是边看边议。他说:"要通过具体 历史实际来提原则理论,不要以理论原则来套历史实际。"   官方博物馆给谁陈列画像,一向属于重大问题。对此,翦伯赞说:"现 在博物馆的历史人物画,没有一张是历史画。"并建议:"乾隆皇帝也应加 入,没有他就否定了疆土。即或左宗棠也可考虑一下,没有他则新疆早已 脱离祖国。……所提朱熹,我以为应当进去,当时他的时代是容许他唯心 的。"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翦伯赞极为称许的历史人物竟是玄奘。他动情地 说:"玄奘这么一个最大的翻译家,不仅是空前,而且到现在为止,还没有 一个人像他那样翻译过那么多。他是最大的冒险家,最大的思想家,唯实 论,在印度压倒一切。这个人胸襟开阔的很,智慧很高,胆子很大,毫无 名利思想,到死前二十七天还在翻译。找个美术家,好好画一画。玄奘像 ,头应该大。现在的像,既不够大知识家,也不够冒险家,这样又很庸俗 无用。玄奘的说明,看不出他是唐代的一个高僧。我以为这是人所共知的 事,用不着避讳。说他是一个高僧也不贬低他。宗教不一定是坏事。"   六十年代的翦伯赞很想效仿司马光,编写一部像《资治通鉴》那样的 史著。着手如此浩大的编纂工程,当时北大历史系有的是人手,没有的是 环境。毛泽东站在政治的巅峰,整日价呼风唤雨,对知识分子批来斗去。 哪里有安定?何处寻寂静?1949年前的翦伯赞,能够脚踏政治、学术两个 圈子。可到了六十年代,他已经无法将政治与学术联系在一起了。正是在 这样的思想背景下,父亲和他在内蒙的一座新兴小城,作了最后的会晤。   1961年的夏季,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中央统战部请了一大批高级知识 分子去内蒙的海拉尔市避暑。其成员的政治面目各色各样,有左派骨干, 有右派头目,有纯粹学者,还有统战干部。父亲被容许带着全家前往的。   海拉尔的夏季,凉热宜人,风景大佳。对娇绿之草色,听云端之鸟鸣 ,心旷而神怡。我们安顿下来后,别人成群又结队,父亲则独来又独往。 即使有个别熟人在走廊、花园、餐厅里相遇,也无非是一张冷漠的面孔, 重复着陈腐的套话。父亲索性一个人看书,一个人散步,行所当行,止所 当止,无欲无染。右派中唯有龙云常来闲聊。抗战的往事,是他们永恒的 话题。后来登门的,是中共干部阎宝航。张大帅及其诸公子是二人持久的 谈资。   一日下午,突然有人敲门。母亲边说:"请进!",边去开门。   见翦伯赞立于门外,全家都傻了。   "翦伯伯!"我跑过去拉着他的衣袖,不放。   "伯钧,我特地来看你。"   "老翦,你怎么来了?"父亲喜出望外,兴奋不已,像分离很久的兄弟 骤然晤聚。是呀,现在人人都忙活着紧跟形势、渴望着脱胎换骨,有谁还 记得含泪滴血的故人。   翦伯赞告诉父亲:前不久,国家建立了一个民族历史研究工作指导委 员会。经李维汉提议,受乌兰夫邀请,组团访问内蒙古。他知道统战部搞 了一批高级知识分子和民主人士来这里避暑,便要了个名单。一看,上面 有章伯钧三个字,便决定要来看一看。   父亲问:"你还要看谁。"   "谁也不看。"说罢转向我,问:"小愚,还记得我家的锅巴吗?"   我还没来得及回话,母亲的眼圈蓦地红了。   "记得,记得。"我说:"翦伯伯,我怎么会忘了呢?"   "记得就好。"翦伯赞笑了,又问父亲:"这几年,你的情况怎么样?"   "如老僧守庙。"   翦伯赞点点头,他或许能体味出这僧人般空寂底下,所隐藏的失落、 耻辱、容忍,以及被极度压制的自由意志。   "民盟的情况呢?"   "你以为民主党派还有起色?人在世间,梦在天上。幻想是逐渐灭亡的 。而令我最痛心的事,莫过于看它生长,又看它灭亡。"紧接着,父亲提高 了音调,说:"这个问题,你应该去问李维汉。"   翦伯赞对母亲说:"健生,这次和你们一起来的还有许多老朋友呀,大 家又见面了。"   父亲不等母亲开口,即道:"我和健生还有什么朋友?包括潘光旦、费 孝通在内,无不是前车刚履,戒心犹在。可怜!我能体谅他们。中国从古 至今,都是专制的大舞台。何况老毛从来自操威柄,一路强攻过来。把大 家都弄成弱者,剩下的那个强者又有何用?现在又兴搞什么大跃进,放卫 星,赶英超美。只有无知者才信这些毛氏奇迹。知识分子中即使有人不满 ,充其量也只能是腹诽耳议罢了。老翦,你是个史学家,该思考和研究这 些问题。现在不思考、不研究,将来发生的事,恐怕连思考的时间和研究 的余地都没有了。反右对民主党派而言,就是个大教训!"   翦伯赞听父亲这样的议论,一句也不反驳。   客厅里出现了停顿的寂静。我面对着翦伯赞而坐,发现他竟也老了许 多,头发更白了,抬头纹像刀刻一般,眼睛深陷,目光透达而忧郁,又像 是在质疑什么。   我想打破这个沉闷的局面,便问:"翦伯伯,你好吗?"   "我不好!什么都不好!"他在说这话的时候,口气恶狠,目光怨毒。 犹如一锅沸水渴望着横溢和宣泄。   我又说:"我当初考大学的时候,报考的第一志愿就是你的北大历史系 。"   话刚出口,胸揣怨火的他,大声喝道:"学什么历史!考什么历史系! 现在历史系的学生连句子都断不来。教育一塌糊涂,史学一塌糊涂,社会 更是一塌糊涂。我看,没有什么事情是好的。"   父亲说:"听说,北京大学也要搞人民公社,把个大学办成科学、教学 、生产、军事、劳动的联合基地。老翦,是这样吗?"   "什么基地?都是放屁!现在是工人不像工人,农民不像农民,学生不 像学生,教授也不像教授。"   一切都哑默了,谁也找不出话题来。激动又惊骇的父亲,围着沙发踱 来步去。   突然,翦伯赞直声对我说:"小愚,你出去。现在是我有很多问题想不 通,要和你父亲谈谈。"显然,面对高举三面红旗的社会喧闹和政治盛景, 他感受到的是残破与不安。引起内心痛苦的,可能远不止这些。   父亲连连向我挥手,我乖乖地出去了,拿着一本小说,坐在庭院安放 的木椅上,等着,想着。   大约过了一个多小时,翦伯赞从招待所的大门匆匆走出。   我赶忙跑回房间。母亲正在收拾喝剩的茶水,父亲则一语不发地瞧着 窗外出神。   我问父亲:"你和翦伯伯谈得好吗?"   "好。"   我想,一次会晤并不那么重要。重要的是翦伯赞已经在光彩的照耀和 周遭的破败对比中,找回了自己;从政治需要的从属关系中,剥离出属于 学者自己的本质。像晨曦梦回时的一弯晓月,散发着清朗、辽远和庄严。   其实,翦伯赞对问题是想通了的,是有答案的。答案就在心里。   有人⑿把翦伯赞一生的史学研究,分为在野期(1940-1949)和在朝期 (1949--1966)两个阶段。认为他在野期的史学研究,以史料学的探索最 富学术意义。在朝期则是一手改造旧史学,一手建立切合中国现实的马克 思主义的新史学。由于"他的史学活动,无论是批封建主义的史学,还是斗 资产阶级的史学,其字里行间都弥漫着'以论带史'的气息。"⒀故而受到专 业史学家的冷淡。他刚到燕京大学,有的教授曾以轻蔑的口吻,故意大声 问道:"谁是翦伯赞?我们没听说过。"   事情到了三年困难时期,也就是与父亲海拉尔会晤的前后,翦伯赞文 章的锋芒已更多地指向了"左的幼稚病"。他在1959年至1963年写出的三篇 文章(即1959年的《目前历史教学中的几个问题》、1961年的《对处理若 干历史问题的初步意见》、1963年的《目前史学研究中存在的几个问题》 )明确提出"片面性、抽象性"和"简单化、绝对化、现代化"是泛滥于历史 教学和史学研究中的严重缺陷。而他所倡导的"历史主义"虽志在与马克思 主义阶级观点相结合去解决中国历史上的具体问题,但治史当从史实出发 ,史家当根据史实、按特定历史条件研究分析历史的论述,无论其精神实 质,还是实践效果,都是"出类拔萃,远非郭(沫若)老、范(文澜)老所 能匹敌。"⒁   1962年,雷海宗去世。噩耗传出,令所有听过雷先生课的人,无比哀 痛和惋惜。这个学贯中西、博大精深的右派教授,同时能开"西洋近古史" 、"西洋文化史"、"中国商周史"、"中国秦汉史"、"史学方法"等四、五门 课程。这个从不备课、从不讲究教学法、想讲什么就讲什么的右派教授, 以磁石吸铁的力量吸引着无数青年教师和学生。连学问好、资格也老的同 行刘崇鋐都极其推重他,称其为大学问家。并对自己的学生说:"要好好听 雷先生的课,他讲的历史课,有哲学意味。我做不到这一点。"⒂   划右后的雷海宗,后来只在《历史教学》上发表一些教学参考性文章 。   去世的那年,他55岁。   几年后,"文革"爆发,导火索是被史学家吴晗的一出京戏《海瑞罢官 》点燃。火苗窜出,翦伯赞不明底细为吴晗辩护,对前来采访的《文汇报 》记者说:姚文元的批判文章"牵强附会",态度极粗暴,完全是对吴晗的 污蔑和陷害。"见一叶落,而知岁之将暮;睹瓶中之冰,而知天下之寒。" 史学家的翦伯赞,偏偏不知。没过多久,聂元梓的大字报吹响了文化大革 命的号角。北大历史系第一个被揪出来、被批斗的就是翦伯赞。罪名是"黑 帮分子"加"反动权威"。向达、邵循正、周一良、邓广铭、杨人楩等人也都 统统划为"牛鬼蛇神",打入牛棚。   向达是右派,算有"前科",受罪挨罚最多。他早有思想准备,曾对家 人交代:如有三长两短,不要意外和惊恐。果然,于数月后,死在劳动场 所。发病时,北大革命师生无人为其呼救。那里,也无医院。   死讯传出,父亲闻而恻然,哀叹不已:"是我害了向达。没有57年的事 ,他不会受这么多的苦!"   翦伯赞仍在北大。萋萋之纤草,落落之长松。他像草又似松,在寒风 中苦苦挣扎。只要能挣过来,再不幸,也值得。社会的凉薄残酷,人生的 孤凄无援,都掩埋于恬静、坚毅而又苍老的外表之下。   一次,孙儿翦大畏从南方跑到北京去探望他。进门便喊:"爷爷。"   他坐在椅子上,头也不转,只问了一句:"是大畏吧。"便不再说话, 像一尊佛,参透了生死贵贱和荣辱。   1968年10月,在中共举行的八届十二中全会上,毛泽东在讲话中说, 对资产阶级学术权威也要给出路,"不给出路的政策不是无产阶级的政策。" 老人家还以翦伯赞、冯友兰为例。说,今后还得让他们当教授,不懂唯心 主义哲学就去问冯友兰,不懂帝王将相历史,便去找翦伯赞。又言,今后 在生活上可以适当照顾。北大军宣队在向冯、翦传达了"最高指示"后,还 把翦氏夫妇迁移到燕南园的一幢小楼,独家居住。他俩住楼上,派了个为 他们服务的工人(杜师傅)住楼下。这时,谁都以为翦伯赞被毛泽东解放 了。翦伯赞也以为自己获得了解放。   万万想不到:没过一周,致命之祸降临到他的头上。致命之物不是别 的,正是翦伯赞长期从事的"统战"。可以说,他为统战献身,统战让其送 命。事情曲折复杂,核心是关于刘少奇的定案问题。1968年尚未废黜的国 家主席刘少奇,已内定为"叛徒、内奸、工贼"。具体罪行之一是曾与蒋介 石以及宋子文、陈立夫勾结。三十年代在蒋、刘之间周旋的人,就是諶小 岑、吕振羽和翦伯赞等人。于是,他就成为刘少奇专案组所搜取的有关此 事的证据,或许还是唯一的证据。1968年12月4日刘少奇专案组的副组长, 一个叫巫中的军人带着几名副手,气势汹汹地直奔燕翦南园。巫中向翦伯 赞指明开始于1935年的国共南京谈判是刘少奇叛卖共产党的活动。翦所讲 述的事实真相,巫中予以否认,并说:"这个罪行党中央已经查明,判定刘 为叛徒、内奸、工贼。不久将在"九大"公布。你只要就这件事写一份材料 。加以证明,再签上字,就没你的事了。"⒃翦伯赞再次否认那次谈判刘少 奇有阴谋活动。   最后,巫中说:只给你三天的机会。三天后我再来。   12月18日下午,巫中带着一群人又来,审了近两个小时,翦伯赞拒绝 作出违反事实的交代。巫中猛地从腰中拔出手枪,往桌上一拍,说:"今天 你要不老实交代,老子就枪毙了你!"   翦伯赞闭口不语。   巫中冲到跟前,把手枪顶在翦伯赞的鼻孔底下,大吼:"快说,不说马 上就枪毙你!"   革命一辈子的翦伯赞,从未经受过如此恐怖的革命。他却依旧回答:" 我没什么可以交代的了。"   为了继续恐吓他,巫中拿出笔记本写了几个字,交给同来的人(所写 内容是叫他们先回家吃饭,再开车来接自己)。让翦伯赞误以为是叫人来 实行拘捕。即使如此,在巫中独留的时刻,他依然拒绝交代。   尽管巫中空手而归,翦伯赞却已有轻生之念。他大惑不解的是:毛泽 东说要给他出路,事实上的生路又在何方?原来都是假的,虚的,空的!   绝望之心,生出决绝之念。   第二天,人们发现翦伯赞夫妇服用过量"速可眠",离开了人世。他( 她)俩平卧于床。二人穿着新衣服,合盖一条新棉被。在翦伯赞所着中山 装的左右口袋里,各装一张字条。一张写着:"我实在交代不去(出)来, 走了这条绝路。我走这条绝路,杜师傅完全不知道。"另一张则写着:"毛 主席万岁!毛主席万岁!毛主席万万岁!"   一个坚毅顽强的人,就这样骤然消失。翦伯赞的马克思主义史学成果 可能多有不足,但他的灵魂洁白如雪。古人云:进不丧己,退不危身。进 不失忠,退不失行。--这是一个很高的行为标准和道德规范。绝大多数人 是做不到的。翦伯赞做到了,以生命为证。   贤淑娇小的戴淑婉也跟着走了。几十年来,作为妇道人家,柔弱的她 只存在于小家庭。但在人生结尾处,竟是那么地耀眼。"柔软莫过溪涧水, 到了不平地上也高声。"她以死鸣不平。   翦伯赞的自杀和字条,又像个死结打在我的心口,一直想解开,又一 直解不开。对此,我请教了许多人。解释也是各种各样。翦伯赞的死,是 对以暴力做后盾的中国一系列政治运动的无声抗议,更是对眼下这个以暴 力为前导的"文革"的激烈反抗。而手书的"三呼万岁"又是什么呢?--是以 此明其心志,为子女后代着想?是对文革发动者的靠拢,在以死对抗的同 时,表示心的和解?抑或是一种"我死你活"、"我长眠、你万岁"的暗示性 诅咒?我总觉得翦伯赞不同于老舍,也不同于邓拓。他的手书"万岁"一定 有着更为隐蔽和复杂的内容。一天,我拿这个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去问 陈徒手。研究当代文学的他翻查过大量的"文革"资料。   他说:这是中国知识分子"文革"中自杀的标准格式。   我想:需要多么酷烈的力量,才能将一个史学家的体魄挤压到标准格 式里!   翦伯赞的骨灰抛撇于何处?   据说,北大当时的负责人是决定要保存骨灰的,可派出的执行人在火 葬场填写的"骨灰处理"一栏中却写着"不要骨灰"。孰真?孰假?至今无人 说明。   1979年2月22日,官方为其举行了隆重的追悼会,骨灰盒里放着三件物 品:翦伯赞常年使用的老花镜,冯玉祥将军赠送的自来水笔,他与老伴戴 淑婉的合影。   翦伯赞的学生不少。其中一人是学得不错的,师生关系也密切。"文革" 爆发的一刻,此人贴出大字报,标题是《反共老手翦伯赞》,旁边配有漫 画。画的是翦伯赞抱着一部《金瓶梅》,嘴里流着口水(注--那时,北大 一级教授可购买一部《金瓶梅》,翦为一级教授)。官方正式给翦伯赞平 反后,此人撰写长文,题目是《我的恩师翦伯赞》。   逼死两条人命的巫中,受"留党察看两年"的处分。他大概还活着。   "甚西风吹梦无踪!人去难逢,须不是神挑鬼弄。在眉峰,心坎里别是 一般疼痛。"这是《牡丹亭·闹殇》里的杜丽娘于夭亡前,悲情苦境,触目 酸心的咏唱。《牡丹亭》是令我百读不厌的古典剧作,尤喜以苦境写苦情 的"闹殇"一折。汤显祖笔下的这个美丽少女甘愿付出生命作代价去到阴间 ,以换取不受强制性社会束缚的行为自由。杜丽娘的形象至今作用于我对 生活的感受和理解,这其中就包括对像储安平、傅雷、翦伯赞这样一些-- 以生命换取自由的父辈的理解和感受。   前不久,年逾花甲的我,突然发现脸上的那块记又明显起来。看到它 ,自会想起儿时情景。想起翦伯伯搬起我的脑袋"辨认"一番后,严肃地说 :"记还在,这丫头是小愚!"  2003年9--11月写于北京守愚斋   2004年1月改于香港中文大学田家炳楼·4月定稿   注释⑴   半山新村的全名为嘉陵新村半山新村。今属嘉陵新路,为一化工厂占 用,原房已拆除。   注释⑵   翦伯赞(1898-1968)名象时,笔名林宇、林零、商辛、饯肃端、农畴 、陈思遗、太史简,湖南桃源人,1898年(清光绪二十四年)生。维吾尔 族。1903年入私塾启蒙,次年转入清真小学。1908年入县立高等小学堂。1910 年入常德中学预科。1912年升入常德中学本科,1916年夏毕业,考入北京 政法专门学校,月余,转入武昌商业专门学校。1919年毕业,在母校常德 中学任英语教员。1924年夏,赴美国加利福尼亚大学研究经济,1925年回 国。1926年7月,入国民革命军总政治部工作,同时参加中国国民党。1927 年1月,以总政治部特派员身份奉命北上,策动山西督军阎锡山和绥远督统 商震起义。1933年春,在天津意租界,以反政府罪名,被意大利驻天津总 领事齐亚诺逮捕,后被驱逐出境。1934年5月,与覃振赴欧美考察司法;12 月回国。1937年5月,在南京加入中国共产党;9月与吕振羽等发起组织中 苏文化协会湖南分会和湖南文化界抗敌后援会、任常任理事,主编《中苏 半月刊》。1939年3月,前往溆浦民国大学任教。1940年2月,离开溆浦赴 重庆,人中苏文化协会总会理事兼《中苏文化》副主编,又任冯玉祥中国 通史教师,曾被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政治部部长张治中聘为政治部名誉委 员。1946年5月,与周谷城等组织上海大学教授联谊会,与邓初民等主编出 版《大学月刊》,并在大夏大学任教。1947年去香港,任达德学院教授, 并与茅盾、侯外庐、千家驹分别主编香港《文汇报》之"史地"、"文艺"、" 新思潮"、"经济"等副刊。1949年1月,至河北石家庄附近之李家庄;3月任 代表团代表,赴捷克首都布拉格参加拥护世界和平大会。回国后,出席中 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第一届全体会议。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被任命为 中央人民政府政务院文化教育委员会和中央民族事务委员会委员,并任燕 京大学社会学系教授。1952年院系调整后,任北京大学历史系教授兼主任 ,后又兼任校党委委员、副校长,并兼任中央民族学院研究部主任,中国 科学院专门委员、哲学社会科学部委员,民族历史指导委员会副主任委员 ,中国历史学会常务理事,中缅友好协会副会长等职;又连续被选为第一 、二、三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代表和人大民族委员会委员。还兼任《历史 研究》杂志编委,《光明日报》"史学"副刊和《北京大学学报》(人文科 学版)主编。1968年12月19日凌晨逝世,终年70岁。   著有《中国农村社会之本质及其历史的发展阶段之划分》、《殷代奴 隶社会研究之批判》、《庄周哲学之辩证观》、《中国宪政运动的过去与 现在》、《论中国历史上的内乱与外患之关系》、《关于"亚细亚的生产方 式"问题》、《论明代海外贸易的发展》、《中国史纲》、《中国历史概要 》(与人合作)、《中国史纲要》等。   注释⑶⑼   邓广铭《在文革中被迫害致死的翦伯赞》,台湾《传记文学》第56卷 ,第3期。   注释⑷   《常德、桃源沦陷记》一文,重庆《中华论坛》1卷9期。1945年9月15 日。   注释⑸   中国民主同盟政治协商会议代表团聘函   敬启者,此次政治协商会议,关系国家民族前途至为重大。本代表团 同人忝列末席,自揣学识谫陋,诚恐难荷重任,有负社会期望,因在开会 期间,聘请顾问,以便集思广益,就教专家。素仰先生学界泰斗,热心国 事,拟请担任本代表团顾问。敬希俞允,无任感盼!此   翦伯赞先生   中国民主政治协商会议代表团办事处元月10日   注释⑹   向达(1900-1966)字觉明,署名方向,湖南溆浦人,1900年生。幼年 入家乡小学,毕业后考入长沙明德中学,中学毕业后考入南京高等师范数 理化部,一年后改学文史,转入高师文史部。1923年高师毕业后,入东南 大学习历史。1924年毕业后,考入商务印书馆编辑所,任临时编辑,旋任 英文见习编辑、编辑。1930年任北京图书馆编纂委员会委员。1933年任北 京大学讲师。1935年赴英国,初在牛津大学图书馆任交换馆员;后在大不 列颠博物馆研究敦煌卷子和太平天国文书。1937年夏,在柏林、巴黎等地 博物馆、图书馆中,对流出国外之我国珍贵史料进行抄录和照相。1938年 秋,回国赴湖南,应浙江大学史地系之聘赴广西宜山,任史地系教授,并 整理从国外抄录之大量资料。1939年被北京大学文科所聘为中西交通史导 师。1941年受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之约,赴河西敦煌,考察莫高窟 。1943年任西北科学考察团历史考古组组长,再次赴河西敦煌,考察壁画 艺术。抗战胜利后回北平,任北京大学教授。1948年底,参加北大护校委 员会,并接任北大图书馆馆长。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任北大图书馆馆 长,历史研究所第二所副所长,中国科学院哲学社会科学部学部委员,北 大校务委员会常委,《历史研究》和《考古学报》编委,北京市人大代表 ,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全国委员会委员等职。1966年11月20日逝世,终 年66岁。著有《明清之际中国美术所受西方之影响》、《唐代长安与西域 文明》、《唐代开元前后长安之胡化》、《中西交通史》、《敦煌学导论 》、《郑和航海图》等。   注释⑺   郑天挺(1899--1981)原名庆 。字毅生,福建长乐人。1899年生于北 京,1907年入北京闽学堂。1908年改入江苏学堂。1909年入闽学堂高小部 。1911年考入顺天高等学堂中学部一年级;1912年考入北京高等师范学校 附属中学。1916年退学离校,入北京大学补习班。1917年考入中国公学大 学部,后又改以郑天挺之名考入北京大学本科国文门。1920年毕业,任北 京政府经济调查局编辑科科员。同年应聘厦门大学国文教授。1921年夏辞 职回京,任《京话日报》编辑;秋入北京大学研究所国学门为研究生。1922 年夏,加入北大清代内阁大库档案整理会,参加明清档案整理工作;9月任 为法权讨论会秘书上办事;同年任教北京女子高等师范学校,又至北京政 法大学、市立一中、春明公学、私立华北大学、励群学院兼课。1926年4月 返北大任教。1927年7月至杭州,任浙江民政厅秘书;8月辞职;9月回到北 京。1928年3月任浙江禁烟局秘书;8月至杭州,任浙大秘书兼文理学院文 科讲师,又在浙江省立高中、浙江自治专科学校兼课。1930年1月,为第二 次全国教育会议筹备委员;二月,任国民政府教育部秘书;12月任 北京大 学校长室秘书,兼预科国文讲师。1933年冬,为北大秘书长,后兼中文系 副教授。1936年又至历史系兼课,并兼北平女子文理学院教授。1937年夏 ,任北大中文系教授。1938年3月赴昆明;5月被派至蒙自筹设西南联大分 校,负责蒙自北大办事处,并在历史社会系教课;9月随校返回昆明。1939 年5月,任北大研究所副所长。6月任北大文科明清史工作室主任。1940年2 月,任西南联大总务长。1945年9月奉命赴北平筹办开学事宜,并兼平津区 教育部复员辅导委员会委员;11月返北京,任北平临时大学补习班第二分 班主任兼代总务长。1946年7月,兼北大秘书长;冬,任北大史学系代系主 任,后兼史学系系主任、北大文科研究所明清史整理室主任。1949年1月后 ,任北大校务委员会委员兼秘书长,并指派为常务委员会书记,仍兼史学 系系主任、秘书长。1950年5月,免去北大秘书长职务。1952年,院系调整 ,被调至南开大学,任历史系教授兼中国史教研室主任。1961年4月,任教 育部全国高等学校文科教材编选委员会历史教材编审组副组长,主编《中 国通史参考资料》。1963年3月,任南开大学副校长。1964年10月,任第三 届全国人大代表,又任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天津市委员会副主席。1978 年任第五届全国人大代表。1979年10月,重任南开大学副校长;同年任《 中国历史大词典》主编。1980年,任中国史学会常务理事。同年10月加入 中国共产党。1981年5月,任中国史学会执行主席;同年,免去其副校长职 务,11月聘为中国档案学会顾问;12月20日在天津逝世。终年82岁。著有 《杭世骏〈三国志补注〉与赵一清〈三国志注补〉》、《多尔衮称皇父之 臆测》、《满洲人入关前后几种礼俗之变迁》、《清代的八旗兵和绿营兵 》、《清代皇氏之氏族与血统》、《宋景诗起义史实初探》、《清入关前 满洲族的社会性质》等。   注释 ⑻   张东荪,原名万田,字圣心,浙江钱塘人,1886年12月9日生于直隶内 邱县。8岁母亲病故。1904年留学日本,入东京帝国大学哲学系。1911年回 国。1912年参加孙中山领导的南京临时政府,任内务部秘书。1914年1月在 上海创办《正谊》杂志,4月在北京创办《中华杂志》。1915年在上海创办 《新中华》。1916年初识梁启超,积极参加反袁(世凯)斗争。1917年接 替张君劢主持上海《时事新报》。1919年在上海创办《解放与改造》(后 易名《改造》)杂志。1920年,与梁启超组织共学社。1921年主持中国公 学。19927年创办《哲学评论》。1930接受司徒雷登的邀请,北上任燕京大 学哲学系教授。1931年与张君劢等人筹备发起"再生社"。1932年在北平创 办国家社会党机关刊物《再生》。1933年宣布成立国社党,任中央常委。 1935年在北平出版《文哲月刊》1936年发表文章,响应中共《八一宣言》 ,1938年到武汉参加国民参政会。1941年与中共秘密合作,组织燕京大学 学生赴解放区。12月因抗日罪名被日本宪兵逮捕。1942年保释。1944年参 加中国民主同盟,并被选为中央常委。1945年筹建民盟华北总支部。创办 《正报》,11月底赴重庆参加政治协商会议。1947年当选为民盟中央常委 兼秘书长,华北总支部主任委员。1949年1月参加北平和谈,9月参加新政 协会议,当选为这样人民政府委员,12月当选为民盟中央政治局委员。1952 年参加燕京大学"思想改造运动"。12月被民盟中央开除盟籍,辞去中央人 民政府委员职务。1958年从北京大学哲学系调到中央文史馆。1968年1月, 与长子张宗炳一起被捕。1973年病逝于北京第六医院。享年88岁。著有《 科学与哲学》《人生观ABC》《道德哲学》《认识论》《价值哲学》《知识 与文化》《理想与社会》《理性与民主》《现代伦理学》等。   注释⑩   雷海宗(1907--1962)字伯伦,河北永清人。1907年生。1922年毕业 于清华学校高等科。后赴美国留学,入芝加哥大学,获文学学士学位。后 入该校研究院历史研究所,获哲学博士学位。回国后,历任南京中央大学 、金陵女子大学、武汉大学、清华大学、西南联合大学教授。1952年任天 津南开大学教授。1962年病逝。终年55岁。著有《中国通史》、《中国的 家族制度》、《世界上古史交流讲义》等。   注释⑾   荣孟源(1913--1985)历史学家。直隶宁津(今属山东)人。中国大 学肄业。1936年加入中国共产党。1938年到延安。曾任八路军总兵站卫生 部股长,延安行政学院教员,北方大学、华北大学研究员。中华人民共和 国成立后,历任中国科学院近代史研究所研究员、室主任。中国社会科学 院近代史研究所研究员。著有《蒋家王朝》、《中国近百年革命史略》、 《中国近代史历表》、《历史笔记》。   注释⑿⒀⒁   许冠三及所著《新史学九十年》之第十四章"翦伯赞:研究历史须从实 际出发"(岳鹿出版社出版)。   注释⒂   齐世荣《忆一代名师雷海宗》,《纵横》杂志2003年第1期。   注释⒃   《关于叛徒、内奸、工贼刘少奇罪行的审查报告》是中共八届扩大的12 中全会批准的,刘案已经结束,时在1968年10月。巫中至11月下旬和12月 ,又为刘案对翦逼供,值得怀疑。"--摘自张传玺著《翦伯赞传》第505页 。北京大学出版社1998年出版。 -- The Chinese V.I.P Reference ┌──┐  editor@bigNews.org The Best Chinese e-Magazine │则兼│  http://bigNews.org i SUPPORT FREEDOM OF SPEECH │明听│ 国际统一刊号ISSN:1097-2625 ──────────────└──┘──────────────